“也好。”云濯点了点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郑素晴道：“劳烦你跑这一趟，我送你。”
云濯最后当然是没让郑素晴送，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已经够让她着急烦闷的了。
等她回到云府，已经是月上柳梢时候，云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云濯看了一眼，便不以为意地收回目光，正想往回卧棠居的路上走，没成想却被云桓低声叫住：“你这又是在哪儿瞎混去了？还不快随我去正厅！”
云濯转过身。跟在云桓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正厅，云濯还没来得及看清厅中有些什么人，就被温氏叫到了前面。接着她就听温氏缓缓道：“这便是阿濯了，明年春三月及笄，届时暮公子可要赏脸赴宴。”
暮这个姓在京都可不常见，云濯下意识抬起头，就看见面前的男子长身玉立，一张脸艳丽而冷淡。
云濯忽然想起来他的名字：暮雪程。
远树留残雪，归舟去有程。是个好名字。
在外人面前，她一向是做足了礼数的。此时也不例外，她盈盈福身，口中道：“暮公子安好。”
在她抬眼看暮雪程的时候，暮雪程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在来路上。他便听了许多和她有关的传闻，这时见着了人，心中只觉得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是很聪慧的。
要表现出来才能被人看到的聪慧并不叫聪慧，相反，那也是一种愚钝。真正的聪慧藏在一个人的眼里，藏在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中，还有这个人的气质里。是无需言语，教人一看便能发觉的。
云濯就是这样聪慧的女子。
她进来时并没有左顾右盼，说明她对厅堂中有什么人并不在意，左右不管是谁她都能应付。而后与他见礼时，中规中矩，并不因为他们有婚约在身亦或他的身份地位而欣喜，惧怕，因为她明白，他们是完全分开的个体，而非缠绕，束缚在一起。
暮雪程颔首：“云姑娘安好。”
两人见了礼之后，云桓才又带着云家几个小辈同暮雪程认识，末了，又道：“家中次子这些日子去了秣周山游玩，归期未定，故而无法与暮公子相见，还请暮公子见谅。”
“世伯说的哪里话。”暮雪程笑道。“这次进京，行程匆忙，还要多谢世伯让我们一行人借住。”
两人客套一番，云桓又问起暮归柳，暮雪程看了眼云濯，方道：“义父在琅琊一切安好。”
“那就好。”说着，云桓率着众人入座，桌上早已经摆上了各色菜品汤羹。
云濯坐下后，便盯着暮雪程看。
她原以为谢玠已经够好看了，却没想到素未谋面的暮雪程居然和谢玠不相上下。
红袖在云濯身后咳嗽了好几声，这才使得云濯收敛了些，偶尔借着抬眼悄悄看暮雪程。不再像之前那般明目张胆。
虽然也很明显就是了。
在座之人心情最为复杂的恐怕就是温氏了，她原以为云濯对暮雪程或许会有抵触心理，但是现在看起来，应当是没有的。不仅没有，云濯似乎还很喜欢他的样子。
虽然不曾正经教养过云濯，但温氏一直是拿她当亲女看待的，如今难免陷入女大不中留的惆怅中。
暮雪程则十分淡定。偶尔夹菜时与云濯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他还会微微一笑亦或者轻轻颔首。他看得分明，云濯看他，并不是看他这个人，只是在看他的脸。她坦荡大方，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与赞叹。倘若他为此扭捏或感到不自在，未免落了下乘。
云濯确实喜欢他这张皮相。
长眉入鬓，眼尾斜挑，这样的眉眼委实风流，做诗人，做酒鬼，做多情种，做痴情客，都是绝代。偏他又生得朱唇粉面，有几分男生女相的意味，却并不娇娆或者妩媚，反而因为他的冷淡生出些庄严韵致，让人想到受香火供奉的佛陀宝相。
宴散后，众人陆续出了厅堂，云濯一人走在最后，暮雪程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云姑娘方才一直在看我。”
“是。”云濯大方承认。
“看着我的时候，云姑娘心中在想什么？”暮雪程又问。当然他也知道云濯不会有什么出格的想法，他只是想趁这个时候将义父的书信给她，顺便逗逗她。
暮归柳在京都时，在奂陵时，时常与他写信说起她，后来回了琅琊，更是常常念及。暮雪程虽然少年老成，但终究还有几分少年心性。
“我在想，你该出家的。”云濯老实道，语罢，她又叹了口气，心想，怎么不是个和尚呢，真是可惜。
世人喜欢牡丹富丽地开，流水潺潺地淌，但她却偏爱宿雨之后牡丹枯败成一片残红的景象，也喜欢飞泉瀑布的壮阔波澜。
世间大多景象已经被教条框住，唯有盛开，唯有温柔。才是美的。
但她不喜欢这些教条，她想看到圣人动情，妖精成仙。
大多人对僧人的印象都停留在古板与迂执上，但云濯觉得，暮雪程这张脸做和尚，毫不违和，反而比之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更令人惊艳。
暮雪程失笑。
云濯大概不知道，他幼时确在寺庙中长大。
“义父让我带给你的信。”他从袖中取出信来。递到她面前，“他让我转告你，在奂陵未曾与你传书信是因为……”
“我知道。”云濯打断他，从他手中抽走信件。又道，“多谢。”
暮归柳不联系她的理由无非就是为了保护她，他与谢玠，暮雪程有来往。有心人也不会蠢到利用他们要挟暮归柳做什么，但是换成她可就不一定了，偏偏他又是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的性子，是以不光他在奂陵。便是在京都，市井中也有他们师生不和的传闻。
她明白他的苦心。
暮雪程挑了挑眉，颇有些自作多情了的感觉。
回过神来，云濯已经走远了。挂在檐下的灯笼映照出她绰约的身影。他偏过头，问身边的随从：“你觉不觉得，我这未婚妻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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