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濯的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是她很快就换上了如常的笑意将这份不自然掩饰了下去，转而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联想到上次裴宴找到苏氏让她设宴的事情，云濯下意识以为他又找到了江念絮。
江念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出来，而是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就随口一问。云姐姐，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和我爹说，我不想嫁到麟阙楚家的事？他这些年来一直放不下我娘。如今知道我与楚篁表哥的婚约，是我娘尚在世时与手帕交定下的，我怕他会不顾我的意愿，一定要让我嫁过去。”
她向来娇纵不假，可是面对着自家老父亲，她却是善解人意得很。她知道这些年来老父亲独自一人将她拉扯大不容易。若不是这样，她现在怎么可能在这里与云濯商量，大可以直接与老父亲挑明了说。
说到底，还不是怕他伤心。
当代中老年男人的心理实在是很脆弱。
云濯心思玲珑，自然知道她的顾虑，她默了一瞬，正好听见戏台上正唱起《秦香莲》：“狠心夫啊，你比那虎狼狠十分，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你枉把人皮包在身。陈世美啊……”
她眼前一亮，道：“不如这样，你去找几个话本先生，让他们写话本，穷书生娇小姐也好，文当户对的青梅竹马也罢，但不管怎么写，有一点不能变。那就是话本主角得要是指腹为婚的表兄妹，最后的结局一定要是远嫁的表妹过得很惨，怎么惨怎么来，写完了之后，你就把这些话本交到那些戏班子里面，让他们照着话本排戏，等排到可以登台的时候，你就找个由头请你父亲来听戏。”
“一两天不行，那就听一二十天。但凡他有一点怜女之心，也不会再想要将你嫁去麟阙。倘若他是真的铁石心肠，而你又真的不想嫁去麟阙，那你们之间，吵架这件事是免不了了。”
江念絮生无可恋脸。
她从来不喜欢吵架，一般遇上事都是直接动手。
“你和魏云峥，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江念絮也是气：“就还是那样，他根本就不关心我是不是有个指腹为婚的表哥，还是和以前一样照常到扶心堂坐诊。到点就回魏府。我就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
更让她生气的是，魏云峥看起来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她。可是她明明能感觉到，魏云峥对她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比如别人给魏云峥送糕点，他从来不收，当场就让人退回去。但如果换成是她，他都会收下去；还有，有阵时间临遥流行飞仙裙，裙摆层叠繁复，好看得很，但有一点不好，需得细腰的姑娘穿起来才好看。若是腰肢粗壮了，那穿起来就不像飞仙，反而像因为吃得太多被贬下凡的仙女。
说来惭愧。江念絮就是腰肢不那么细那种人。可是魏云峥会安慰她，说她穿那样的裙子很好看。
还有好多事情。
她记性不好，但是和他有关的。她总是能记得很清楚。
如果说一两件事情只是她的错觉，可是那么多事情，桩桩件件加在一起……魏云峥虽然从来没有表现得很明显过。但是她一直想，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她呢？
就算昨天不喜欢，今天也会喜欢吧；就算今天不喜欢，那总有一天会喜欢吧？
但是现在她却已经认识得很清楚了，魏云峥真的，真的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否则要是知道她有个指腹为婚的表哥，他怎么还能坐得住？
“那你就这么放弃了？”
江念絮一脸骄傲，想说当然，强扭的瓜不甜，不喜欢她的人，她何必要苦苦纠缠？但是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口。
也不是没想过放弃。
但是总在第一百次想放弃之后，又第一百零一次觉得割舍不下。
“不知道，再看看吧。反正，也不能强求不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放不放弃，以后再说。”她答道。
云濯却觉得魏云峥有点好玩。
他让她想到谢玠。
她觉得。魏云峥对江念絮或许也是有意的。
她在魏云峥身上，能感受到他对江念絮的纵容，这种纵容是无声无息，静默且克制的。
“真的那么喜欢他？”
江念絮点点头。
是啊，可喜欢了。
“我知道了。”
云濯垂眼，抿了口茶，不再说话。
江念絮也不明白她究竟什么意思，但也聪明地没有多问，只觉得她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她也不想强求云濯再帮她做什么，她能强求云濯，却不能强求魏云峥，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一出戏毕，两人各自回家，临走前江念絮给云濯送了一支步摇，说是感谢她那么不厌其烦地听她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云濯自然是将步摇收下，这才回了客栈。
客栈里，谢玠坐在书案前，案头放了一枝清供的梅花，与一叠公文邸报，但他却全无心思翻看，只静默坐在窗下，阴翳的远天将他的身影渲染成一副晦暗的水墨画。
直到门被推开，画上才有了一线亮色，连带着画里的人，好像也鲜活起来。
“怎么才回来？”谢玠看向推门而进的少女。
云濯道：“跟你说了是去听戏，怎么可能很快回来？你在做什么？”她好奇地看着他案头的公文。
谢玠眨了眨眼：“在想你。”
两人还未确定关系之前，她每每出门，他虽然也挂念，但却好像已经习惯了等待，不像现在，一刻的分别都教他难以忍受。
云濯走过去，自然而然坐到他腿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脖颈，又抬头啄了啄他的下巴：“怎么听着好像我是个负心汉似的？”
她原本就喜欢和谢玠亲近，自从两人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之后，她更是肆无忌惮。
谢玠说了她许多次，她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又舍不得对她说什么重话，只能随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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