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问题？
云濯看了看他的神情，才微微点了点头，道：“还行。”
寻常吃食，自然不似在家中时烹煮精致，但也算不上难吃，何况这还是她心心念念想着的，还同谢玦辩论了一番，话都说到那个地步上，她这会儿要是说不好喝。那不是自打脸皮了吗？
云濯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这种事她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谢玠笑了笑，又问她：“你方才想说什么？”
现下只有他们两人。街道两旁的梧桐树不管不顾地生长着，放眼望去，这片城镇上运河交错，船只罗布，又因为未到南地之境，是以四周仍有绿意覆顶的山脉环绕。倒是有几分京都日常的意味。
云濯忽然想起来两人在京都时，这样平静地又在街道上过吗？
没有。京都人多口杂，他们若是见面，大多在谢玠府上，亦或者烂石楼中。
云濯叹了口气。
近来她总是叹气，离京之行，发生了太多不在她预料之中的事。她没想到她居然是对谢玠有意的，也没想到两人一路上会以夫妻相称，甚至她还以他夫人的身份见了他的堂兄。
她有心想要改变这混乱的局面，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做起，无力感充斥在她的心头，她当然知道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顺其自然。可她天性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绵软性子，她是要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的那种人。
然而现实却让她无计可施。
“无端地怎么又叹气？”谢玠也注意到她的异样，关怀地问道。
云濯摇了摇头，没说话。她甚至想和谢玠说，不要这样对她关怀备至。
她怕自己会更喜欢他。
日复一日，这样的喜欢总是会深入人心的，而后有朝一日若要强迫自己不再去看这个人。与他划清界限，其痛无异于剔骨剜心。
她抿着唇，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事情，对谢玠道：“您是不是无法理解我的言语？”
她指的是先前在粥摊的那一番话。
她原本可以不用说这么多，然而这事与谢玠有关，她却又不能任其自了。
前世谢玠一直陪伴在皇帝身旁，她不知道两人之间君臣关系究竟如何，但他在朝堂上始终是一家独大，但他有言。百官附庸。而这样的谢玠，怎么可能让狼子野心的裴宴有机可乘，从临遥回了京都？
便是因为临遥大水。
那是她嫁给裴宴之后第二年的事情了，临遥地处涴河下游，那年涴河一带时常有雨，原本以为临遥早早修了堤坝，即便是泄洪也能抵挡住，可没想到当年负责修建堤坝的官员贪污公款，中饱私囊。最终堤坝虽然是修好了，但用的材料十分劣质，根本经不起洪水冲击。
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之下，洪水淹没了临遥的田地庄稼。
所幸洪水虽然来势汹汹，但由于上游泥沙阻塞，居然也只是淹毁了田地庄稼。至于城中房屋却是没什么大碍。
这等大事，皇帝自然是交给了谢玠。他让谢玠做两件事，一则赈济灾民，安抚人心，二则查清堤毁之事。
只是后来谢玠这人，太过刚直。想想也是，从来便是高高在上的贵家公子，即便读了万卷书行了万里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体会到民生疾苦的。
初至临遥。他便让下面人统计了灾民人数，而后将灾银划分成三份，一份用来安抚灾民。一份用来向其余八郡六十四城购买粮食，用以解决民生大计，剩余一份。他则打算用来修桥补路。
毕竟洪水迅猛，一路裹挟万钧之势而来，所到之处泛滥成灾，毁坏田庄，冲毁桥路，如果不修桥补路，运粮的车马进不来，如果不挖沟修渠，城里积着的洪水排不出。就算救济了灾民，灾情仍然得不到缓和，甚至只能愈加严重。
但是他能想通这个道理，底下的百姓想不通。他们只知道从京都来的大人带来赈灾的银两。却没有悉数用在他们身上。上一个带着银子来的大人，说是要为他们修建堤坝，保护临遥此地再不受洪水侵害，他们老老实实地信了，没想到终究是被骗得好苦。而这一个大人，身负皇命。却也想贪污灾银！
由于裴宴别有用心的引导与放任，谢玠的居处很快被灾民围得水泄不通，有些胆子大的，甚至拿了武器纠结人手想要直接打上门去，非要向谢玠讨一个说法。
谢玠不近人情，手底下的侍卫也是冷硬心肠，只认他的命令。他没说放行，侍卫便拿起手中的长枪刀剑，与灾民厮打。
效果是显著的。
闹事的灾民被谢玠的人展现出来的铁血手腕震慑住，不敢上前。
但是第二天，城里的医馆就传出来消息，那些灾民，死了。
谢玠身负皇命安抚灾民，却闹出人命，这事很快被裴宴的人捅到了京都。也正是借着这件事，裴宴终于能够出现在京都众人视线中。
这些事都是后来她在府上零零散散听人说的，偶尔裴宴会和她说，红袖也会和她说，那时候还没有宁雪瑶，她还是端王府说一不二的女主人，探听消息的渠道多的是，只是那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裴宴，居然没有半分关心过这样的大事。她甚至觉得谢玠如此行事，回到京都后失了人心，亦或者大权旁落都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半分怨不得旁人。
但是现在想想却全然不是这样。
谢玠做得对吗？
当然是对的。赈济灾民最重要的一点，不是让他们每个人都分到足够数量的银子与粮食，而是要从根源上保障他们的生活。运粮，修桥，补路，挖沟，建渠，这些都是必须施行的。
他有错吗？
当然也是有的，他不该罔顾灾民的心思，只做他认为对的。更多的时候，人往往是需要先听到自己想听到的东西，才能相信旁人能够为他们做出实事。虽然光是说说远远不够，但谢玠如果不说，大多数人往往没办法等到他做出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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