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濯笑道：“你不必懂。等你将这一路上所见刑具全都试一遍，自然能明白我的意思。”
她之前就已经让郑素晴去查过这院子里伺候的下人，最后查出来皆是身家清白的女子。
身家清白，很多时候意味着善良，柔弱，胆小，没经过风浪。
这样的人，受不住利诱，更受不住威逼。也经不起吓。
而方才郑素晴说的一番话，利诱与威逼的手段全都用上，后来又让她们在烈日下站了那么久。最后又让她们亲眼见识了这么多的刑具。经历了身体与心理的双重折磨，这个时候，一个普通的姑娘，就该崩溃了。
头脑清醒的人当然知道遇事时应当沉着应对，找到有利于自己的证据为自己辩护。可是一个濒临崩溃的普通人，还能有如此清晰的条理。那就显得有些可疑了。
“云四姑娘的意思是，要动私刑，屈打成招不成？恕奴婢直言。这府宅，到底是姓郑的。大小姐要处置我，夫人要发落我，我都无话可说。可是您终究是姓云！”柳儿回瞪着她，虽然已经面如土色，但仍咬紧了牙关强撑着。
云濯抬眼睨她：“我若要对你动私刑，你能如何？府宅姓郑而我姓云，你又能如何”
柳儿没想到她居然这样不讲理，霎时眸中便浮起水色，梗着脖子道：“你这是以权压人！”
“是啊，我就喜欢以权压人。我不仅要对你动私刑，还有你的爹娘，一把年纪了，原本该是颐养天年的好时候，也要受你牵连，被发配充军，如果我没记错，你还有个妹妹吧？那时候你家中贫困。父亲想要一个儿子，见妻子第二胎仍然得女，所以就送走了。你与她关系很好？如果她知道自己一直崇敬的姐姐，到头来居然害自己丢了美满的亲事，会怎么想你？”
云濯慢条斯理地说着，不去看柳儿因为她的话变得更苍白的脸色。
她不会心软，但会因为她的愚蠢而感到难以忍受。
一个丫鬟，能做出背主的事无非是那么几个原因。但无论是哪个原因，都是一样的愚蠢。
所幸柳儿还不算蠢得很彻底。又或者是真被云濯吓到了，很快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将自己做的事情和盘托出：“大小姐，云四姑娘，请二位明察，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是王婆子找到我，让我这样做，她许诺事成之后，给我十两银子。我以为这事没什么。何况……何况夫人不是很喜欢小豆子吗？”
“你要十两银子做什么？”郑素晴问她，“如果我没记错，你跟在母亲身边也有三五年时间了，母亲待你不薄，你缺银钱，但凡向她开口，她哪有不给的道理？”
柳儿苦涩一笑：“东街的李秀才，每月月初，月中，月末的时候都会到朱雀街上来卖字画。可是这个月初，他一直没有来。奴婢打听了一圈，才知道他被牵连进了一桩杀人案中。他明明是清白的，可是京兆尹那边却说，没有十两银子不能放人。”
“然后王婆子找到你，提出让你将衣裳取出来，便给你十两银子。所以你就应允了下来？”云濯平淡地问道。
柳儿讷讷道是。
云濯转过头，问郑素晴：“朱雀街什么时候有过卖字画的李秀才了？”
郑素晴摇头：“从未见过。”
朱雀街是豪门世家聚集之地，街巷之中，自然是不乏文玩古董店，年轻的学子想让自己的字画卖个好价钱，也会选择放到文玩店寄卖，鲜有背着书箱走街串巷卖字画的读书人。一则，这实在算不得体面，二则，街巷中各府宅的护卫家丁见了这样不相干的人也会驱赶。所以，几乎是没有什么读书人到朱雀街来沿路卖字画的。
柳儿闻言。原就苍白的面色越发白起来，一点血色也没有，她睁大了眼睛，又想起自己从那以后再没有见过李秀才，那个因为挡了她的路都要红着脸说声抱歉的俊秀男子，遭受牢狱之灾后。对救命恩人居然不登门说一句谢，这样值得注意的事，她却始终在为他开脱：或许是忘了呢？或许是因为太忙？
而直到这时。她才终于意识到，她原来是一早便踏入了旁人设好的陷阱中。
郑素晴叹了口气，也很为此事唏嘘。她对柳儿道：“念在你还未酿下大错，报官就算了。你的家人，我们也不会动。只是郑府终究留不得你。你今日便收拾了东西出府去吧。”
柳儿眸中噙满泪水，深深跪伏下去，手心贴地。额头磕在手背上，低声谢过郑素晴。
当然除了柳儿之外，还有一些别的收获。丫鬟们全被郑素晴的手段吓破了胆，叫到后院问话时，不管有用没用，什么话都往外蹦，又供出来几个手脚不干净的，还有好贪小便宜的，脾气火爆时常与人发生口角的，什么事都有。
饶是郑素晴也没想到，看起来花团锦簇的正院里，私底下却是这么一笔数不清的烂账。她酌情处置了一些人，这才歇下来，和云濯一块儿吃着下人呈上来的冰碗。
过了会儿，她又问云濯：“接下来就只等审王婆子了。但是我担心的是，这事该如何和母亲说。”
她印象中的母亲，并不是像大多数世家夫人一般，有沉稳的心性与果绝的手腕，从她记事起，父亲从来也是充当着一个保护者的角色，为她和母亲遮风挡雨。
在她的认知里，母亲是很柔弱的。
可想而知，如果这件事没有一个好的铺垫就让母亲知道，对她造成的打击会有多大。
云濯沉吟一会儿，道：“这事交给我来办吧。不过得过些天，这几天我老往郑府跑，若不收敛些，我父亲那边不太好交代。”
郑素晴感激地看着她：“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云濯于是笑道：“待他日我有事请郡主帮衬时，郡主莫要推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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