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在你看来，什么叫做傻事？”
说着，她的语气又变得凶狠起来：“原以为这丫头是个安分的，当初瞧着也是性情可人，否则任你磨破了嘴皮子，我也不会让她进咱们顾家的大门，却没想到这才过几年，她竟就硬气起来了，居然还想与你和离？这要是说出去了，旁人该怎么看你，怎么看咱们顾家？”
在大邺，若是休妻。人们便默认是妻子有错处；但若是和离，过错的一方就成了丈夫。
“那您是想？”顾思岚面对母亲的质问，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方才问道。
他寒窗苦读到如今，好不容易让顾家在乡邻之间有了几分名声，若是因为和离的事，让他和母亲面上无光……他这些年所做的努力岂不就是白费了吗？
“我准备了一张休书，你看看。”顾老夫人将下午出门去寻街上的张秀才写的休书递给他，又见他神情动摇，于是放软了语气，拍了拍他的手道：“你这么紧张。难不成是怕母亲对她下毒手不成？虽说是她瞧不上咱们顾家，才提出和离之事，但母亲知你对她情深义重，又怎么会狠得下心害她？更何况，倘若她真在临荷出了事，云家不得头一笔把账算在咱们头上？”
所以，她就算真想对云滟做点什么，也只是有贼心没贼胆，压根没那个可能。
她只不过是想逼着云滟那小贱人，把休书签了。如此，她便成了顾家弃妇，有错之人，自然再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带走当初的嫁妆。二来，有了休书在手，顾家若是出什么事，人们便很容易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云家身上，有了这层保证，别说打压岚儿，他们少不得还要多照拂几分岚儿。
顾老夫人为人不如何，但待儿子的心却是没得说。
下午听见云滟说要和离，还带了云家的人回来清点嫁妆时，想到那一百二十抬嫁妆，她急得眼睛都要红了。之所以当时按捺住了心思，没和她们吵起来。到夜里才使计将云滟与那老虔婆迷晕了教人带下去关起来，就是为了说动儿子和她站在同一阵线。
嫁妆事大，但她也不想为了嫁妆和儿子离心。
毕竟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她百年之后，可是要儿子为她摔盆送终的。
“日子过不下去了，想要一拍两散，这自然好说。只是怎么个散法，却有讲究。和离，我绝对不答应，但若是休妻。她大可自便。”顾老夫人最后如是说道。
顾思岚是没什么主见的。他从小被老母亲一手拉扯大，习惯了事事听从母亲的意见，而今天这桩事，他虽然隐约觉得不妥，却也没觉得母亲说的有什么错。
何况云滟口口声声说爱他，若是为了他担一个被休弃的名声，想来也会愿意。
“我去劝一劝她。”顾思岚打定了主意，沉声说道。
……
门外忽然传来有人摆弄门锁的声音，云滟咬紧牙关，双腿绷直，紧张地盯着门口。
忽然，门被打开。一双登云履映入云滟的眼眸。
她呼吸一窒，看向来人，眼中愤恨几乎要凝为实质：顾思岚！
顾思岚看了眼她旁边的婆子，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仔细回想过后，却想起来这眼熟的缘由：他随云滟去拜见云家老夫人时，曾在老夫人身边见到过这婆子。想来，这位在云家应当是个厉害人物。
他这样想着。转过头来，看向云滟，伸出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见着云滟安分下来，他轻声道：“我知道你难受，我帮你把布团取出来，但是你不要大喊大闹，有什么事我们心平气和地说，好吗？”
云滟点了点头。
顾思岚见她听话，也没有食言。低头为她将口中塞着的布团取了出来。
云滟盯着他的手，待感受到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她唇舌之中，她忽然低头，猛地一口咬住顾思岚的手指。
顾思岚吃痛。惊叫一声，反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你疯了？！”
云滟看着他，冷哼一声，转头吐出一口血沫。声音嘶哑道：“我是疯了，否则，当初怎么会嫁给你？说吧，将我和嬷嬷关在这里，你们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
顾思岚原还想着和她好好说话，但是被她冷硬的态度一激，他顿时也没了耐心，冷冷道：“我带了一份休书来，你将它签了，顾家，你想什么时候离开就什么时候离开。”
“休书？”云滟没想到顾思岚竟然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你做梦！”
“你可要想清楚了，阿滟，我劝你还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早些将休书签了，对你对我都好。否则——”
“否则什么？我倒要看看。我在这里，谁敢逼她签休书？”
顾思岚话未说完，便被一道清凌凌的女声打断。
云滟循声望去，眼中忽然迸发出热烈的神采。
这般情形下被人撞破，顾思岚又是惊慌又是羞恼：“你是何人，竟然敢擅闯民宅？就不怕我报官么！”
云濯抿唇一笑，艳丽的眉目在这时候显现出迫人的厉色：“这就不劳烦了，我已经着人去叫了。”
“先将这人拿下！”她站在门口。天边冷月洒落清辉，将她形容衬得越发清冷。
她话音落下，身后便有穿着飞鱼服，腰带绣春刀的锦衣卫上前进到柴房中，不由分说地将顾思岚一左一右牢牢押住。
云濯走过去，蹲在地上为云滟松绑，又将她扶起来，轻声问道：“五姐姐，你没事吧？”
云滟方才还强撑着，这会儿被云濯关切询问，泪便止不住了。
她一边哭一边摇头：“我没事……还好你来得及时，只是……这时候，你怎么会在这？”
云濯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稍后我再与你细说。我已经让人去请知府和顾氏族老了，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云滟微微闭眼：“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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