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滟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可我这样的人……”
她苦笑一声，余下的话也湮没在苦笑里。
云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她陪着云滟坐了一会儿，起身道：“外头风冷，五姐姐坐一会儿也早些回去吧，我先走了。”
她好像只是知会云滟一声，并没有征求她意见的意思。说完之后。她便毫不留恋地离开。
云滟晃了会儿神，望着她的背影，低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
平心而论。云濯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
在京都也好，临遥也好，她遇上的姑娘那么多，可都没有一个像云滟这样好脾气。就拿京都那些贵女来说，虽然看起来她们好像是一个赛一个的温柔淑婉，但是真要让她们不如意了。亦或者触碰到了她们的利益底线，那疯起来可是谁都招架不住的。
只有云滟这么傻，傻到好像没脾气一样。
云濯觉得自己都快要怜爱云滟了。
但是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她自觉自己说的已经够多了，云滟还不听，那她也没有办法。
所以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道：“旁人觉得你有没有用不重要的，日子是四姐姐你自己在过。你觉得你过得好，旁人觉着你风刀霜剑，也与你没有关系。”
云滟听着她的话，双目微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濯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她的回话，迎着天光走出了长廊。
待云滟再抬眼时，只看见她缓慢离去的背影。那是她无比羡慕的姿态——落落大方，坚定从容。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的。
只是后来。却渐渐习惯在各种场合里将自己隐藏起来，她怕被人窥见她的不堪的隐秘。
顾思岚不止一次说过，一个女人若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简直不配活在世上。
婆婆也这样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女人最大的价值就是为夫家传宗接代。
她想，云濯还没有成婚，不会懂她的苦楚。所以才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的观点。人总是容易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发表出浅薄的看法。
长廊不远处的假山后面，一个身影也随着云濯的离去而离去，她步履轻盈，极为小心，故而并没有被人发现，也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躲在那里的。
……
“姑娘，你在想什么？”
云溪望着窗外的花枝出神，身边的丫鬟为她奉上一盏新茶，道：“姑娘您坐了许久了。快喝盏热茶暖暖身子，别着凉了。”
云溪好像听见了她的话，又好像没听见，总之是将她手上的茶水接了过来，却什么话都没说，脸上还是那副恍惚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丫鬟方听见她说：“你看这枝上的花。”
丫鬟侍立在她身后，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簇，只揣摩着她的意思，道：“开得真好，像一场新雪。”
云溪“嗯”了一声：“可惜花好月圆，从来不长久。花开到极盛的时候，距离萎谢也就快了；月圆之后，便是月缺。”
“你说。我和云濯是不是也是这样？”
昔日云濯没来绥远，人们提到云家姑娘，第一想到的便是她。她们三房是最不受老夫人看重的。但偏偏因为出了她这样一个人物，连带得世人都要高看云家三房一眼。莫说绥远，就是放眼整片清河郡。她云溪也是声名远播。
可是自从有了云濯之后，一切都变了。再说起云家姑娘，所有人都只会想起从京都来的云濯，说她生得容色倾城，兼有才智，没见到崔家那位不可一世的七姑娘见了她都要躲得远远的吗？
反观曾经被人夸赞为云家名姝的云溪，却成了那开败的花、缺了的月。
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这些名声，不过是身外之物，可是如今她方明白，那不过是因为从前没有人和她抢而已。
再者，云家这几个姑娘。也抢不过她。
可如今，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并且，真正让云溪产生危机感的是，她甚至连自己，也开始觉得，她或许是比不过云濯的。
这个念头一出来。云溪自己都被吓到了。她迫切地想要打消这个想法，可是越想，却越忍不住想起云濯来绥远之后，发生的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
她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没有云濯的勇气：遇上崔遥月，她可能只会想要息事宁人；而看到五姐姐因为没了孩子而被姐夫打压，可能她也只会劝她，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不是像云濯一样，告诉五姐姐那不是她的错。
云濯就像野草，她身上有一种，无视规则蛮横生长的力量。所以她可以不惧世俗，崔遥月挑衅她，她就报复回去，堂姐受了委屈，她就直陈利弊。
丫鬟站在她身后，一脸为难，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然而也不用她说，云溪已经打定主意，她对丫鬟道：“将老夫人赏的新茶拿一盒出来，我们去芍樱馆。”
丫鬟愣了愣，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下意识以为自家姑娘是又要去找阿濯姑娘的茬，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这年头谁上门找茬还备礼的呢？
“还不快去？”云溪见她怔愣，微微加重了语气。
她怕要是丫鬟再慢一会儿，她就不想去芍樱馆了。
丫鬟“哦”了一声，转过身急急忙忙去找茶叶了。
那边云濯和云滟分别之后，便回到芍樱馆里，刚坐下没多久，秋杏便走过来，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姑娘，京都来信了。”
云濯将信拆开，发现里面只有薄薄一张信纸，纸上是一句诗：晓看天色暮看云。⓵
随信附了一枝海棠，因着是从京都快马加鞭送过来，海棠花瓣上的艳色尚未褪去，依稀可从中窥得京都三分春色。⓴
秋杏没大没小地凑在她身边看了半晌，满头雾水：“姑娘，大人他这是什么意思？”
云濯点了点她的脑袋：“想知道啊？去看书，看完我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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