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濯傻愣愣望着他。
谢玠揉了揉她的头顶，解释道：“君主无道，灭国是必然之事。不用为我难过，也不用想那么多。”
云濯“嗯”了一声，轻声道好。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你也不要有负担，你做什么，我都可以陪在你身边的。”
谢玠颔首。
他知道的。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
两人后来去群芳楼一道用过午饭，这才分开。
为了避嫌，谢玠先走，云濯则是稍慢一会儿。
没想到。这慢一会儿，就有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云濯面前。
是个面容冷肃的剑客，也是云濯的老相识了。
看着来人，她淡漠抬眼：“谢玠好心放你一条生路。你竟还不知足么？”
书剑抱拳：“云四姑娘放心，小人不会对云四姑娘做什么，只是想来请您去见一见王爷。”
“他逃出来了？”云濯眼神一凝，寒声问道。
书剑一怔，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愣了愣，方道：“不是……”
云濯打断他：“那就好，走吧。”
既然不是逃出来。那她就放心了。
至于见面，裴宴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她今天不答应，裴宴以后也会想办法纠缠她，还不如去听听他要说什么。
说清楚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关系。
往事从来不是如烟，是尘埃，要有人拂去，才能散得干干净净。
云濯今天，就准备当这个拂尘的人。
书剑为云濯准备了一身斗篷，又找到提前收买的守卫放行，将云濯放了进去。
时隔许久，云濯终于再见到裴宴。
一改往日里清朗脱俗的模样，向来仿佛谪仙似的男人，终于也在现实的磋磨下，脱去了完美的伪装。
看得出来这些日子他睡得不怎么好，眼底是浓重的乌青，下巴上也冒出来胡茬，头发虽然用玉簪挽着，但看起来仍然是乱糟糟的，身上的衣袍宽大，俨然是消瘦了许多，穿起来不合身了。
云濯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没有一点想走近的意思。
裴宴望着她，嘴唇嗫嚅了一下，好似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却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遥遥望着她。
还是云濯先开口：“听说你要见我。”
“临遥的事，和你……”
云濯颔首：“有些关系。不过我没什么本事，只能撬动楚篁这个墙角，哦，还有兰夫人。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裴宴眼神微动：“我想过你会恨我，可我以为，你不会恨我到这个地步。我想不明白，我们之间。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你应当是爱我的，不是吗？”
他面上显露出困惑的神情，好像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但他的痛心也是真的，云濯于是有些想笑，甚至在这时候，她居然生出一种荒谬的错觉。好像她这么久以来的蓬勃恨意，都是不该保有的东西。
像两个从前结怨的剑客，后来一个人努力练剑，又多番找寻，几多周折。终于找到从前旧敌。但这时候旧敌已经放下了剑，生活在了一个美好的桃源之地，守着一屋两人三餐四季，与门前桃花门后流水，他什么都记得，记得自己曾经是个剑客，记得曾经与很多人结下过仇怨，但唯独忘记了。那些生命中的过客，忘记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和他结过仇。
怪没意思的。
云濯想，凭什么表现得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意那些事情呢？
她叹了口气，望向他的眼神无悲无喜，只剩下无尽的平静与冷淡：“你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可以和你说清楚。”
“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恨你是吗？我也不明白，你既然有上一世的记忆，为什么还坚持觉得，我应该爱你？你忘了宁雪瑶？”云濯弯了弯唇，露出嘲讽的笑意。
她眼尾微挑，即便是这样刻薄，也难损她丝毫美艳，反而愈发风情。带着一种凛冽的艳色，令人一看便心旌摇曳。
大抵美人总是这样，无论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都能美得动人心神。
裴宴有片刻的失神。
他忽然想起来曾经初见的时候。身着红衣的云濯是如何惊艳。
“当然不曾，只是那又和我们之间的事，有什么关系？”裴宴隐约猜到她要说什么，“你误会了。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只爱过你一个人。”
在云濯之前，他曾经以为他会爱李氏，李氏的容貌与性情一样温婉动人，可后来他没有，李氏碍了他的路，他便能眼也不眨地将李氏除去。
在云濯之后，他以为他会爱上宁雪瑶，宁雪瑶与云濯有三分相像的性子，在外人面前争强好胜，在他面前娇憨可人，可是后来他也没能爱上她，反而他一看到她，便控制不住地想起云濯。
“不是我想的那种关系？”
裴宴痛苦道：“前世我深受父皇宠信，朝中所有人都盯着我的。怕我与太子兄弟阋墙，也怕我会生出不臣之心，那样的情形下，你在我身边，实在太过危险。”
“所以你想到让宁雪瑶来到你身边，代替我的位置？你从未爱过她，哪怕一分一毫？”云濯古怪地盯着他看。
直到看见裴宴颔首，云濯才终于闭上眼睛。无声地笑了笑。
原来是这样。
“那你爱过我吗？”
裴宴急急道：“我一直爱你。”
“所以你任由她夺了我的管家之权，奚落我，算计我，毒害我。也是因为爱我？裴宴，你的爱，我怎么消受得起？”
“她……她竟这样对你？”裴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云濯看着他好像第一天知道这些事，忽然笑了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一定也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投湖吧？因为宁雪瑶在我身上下的毒，我缠绵病榻，生机断绝，活着总归已经没希望，不如去死。”
“裴宴，别说爱我，我恶心。上一世，最令我后悔的事，就是遇见了你。是我自作孽，不可活，居然费尽心机，想要嫁给你。”
她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裴宴在她身后高声大喊：“那你以为你和谢玠在一起就会有好下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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