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杏将头别过去，不敢看他们。
云濯抓紧时机猛地一下凑到他唇角亲了一口，“现在开心了吗？”
谢玠耳垂微红，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十一月冬猎之后，临遥城终于平静下来，尽管这只是因为一切风暴尚且掩盖在翻涌的云层背后才得以营造出来的假象。
约莫是在晚来天欲雪的时候，从临遥寄出的信送到了京都城里。
信是云宣秋送出去的，自然最后也是送到了云宣秋手上。
他先拆开信看过，方才命人将信给云桓送过去。
云濯回信里居然没有阴阳怪气。这是出乎云宣秋的意料的。毕竟往日里两人在云府时偶有交集，云濯表现出来的样子着实不是个善茬。云宣秋还以为自己这么一封信寄过去，云濯会明嘲暗讽一番。
他希望叔父看了这封信。能够对云濯有所改观。也希望他能够明白自己的老迈，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一味地忍让就可以得到，譬如一个家族的名声。
某种意义上来说，云濯给出的处理办法，虽然看起来好像有失风度。但却是能够切切实实让云家获益的。而云家那边，还有叔父甚至云溪的意见都是隐忍不发，留待日后算账。但是云宣秋却觉得，有的账若是日后来算，就没有了意义。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只适用于不得志又不肯承认现实的迂腐书生。但得志者，从来不会给旁人后悔的机会。只有先立了威，而后才能树名。
到底是血亲的父女，云宣秋也不想看到两人离心，故而又吩咐人奉来笔墨，连夜修书命下人给清河云家送去。
云桓对云家而言举足轻重，而云濯，云宣秋想，在不久的将来，云家必有她一席之地。
云桓很快收到了云宣秋命人送过来的信，他立于灯下，昏黄的烛光照彻窗外雾蓝的雪夜。还有横斜在窗前深褐色的遒劲的一截梅枝。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看得出来云濯的用词已经尽力柔和了，但是字里行间的刚绝意味仍然不容忽视，又带着一点洒脱狂放的意味。
竟是隐隐有了上位者的威势。
云桓忽然想起来去年雪夜里，他们谈话时候，云濯柔和的面庞上倔强的，带着野心的目光。
只是偶然的一眼，后来云濯很快便将那点野心隐藏了下去，继续装作他乖巧的女儿。但那一眼。他却记了很久。
后来很多次，云濯在找到他，说要进章鹿学宫，要夺考学魁首，要请山舟先生为师，要离开京都随谢玠去游学时，他都会一次又一次地想起她清亮的眸光里所带着的野心。
也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把这个女儿培养成一朵菟丝花，否则他也不会排除万难为她请到暮归柳做老师。或许从他在算计了云暮两家的婚事之后。他就已经做好打算，要为云家，培养出一位合格的暮氏主母。
云濯能够有今天的心性手段，未尝不是拜他所赐。
慎远说得对，他或许真的是老了。
他的一生都在力求稳妥，周到。圆滑。但是一个人，一个家族，若是永远困囿于稳妥，周到，圆滑之中，是走不长远的。
这些年来，他也该放手了。
就让孩子们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去闯吧，当初他没管住次子，如今也管不住幼女。
他确实是一个失败的父亲。但终究是为人父者，何能食子？
……
日子不快不慢地，流水一般淌过去。淌过京都城里雾蓝的雪夜。也淌过临遥城里漫天白雾的清晨。
一晃又是两天。
楚篁将临遥城里发生的事情写作书信，越过父亲直接递到了祖父面前。
事关重大，楚老太爷在收到所以孙子的信的时候。差点没被气得晕厥过去。当初他站队那是被逼无奈，迫不得已。他是真没想到，如今天下太平成这个样子，自家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居然还想着掺和到夺嫡之争里面去。
他先给楚篁写了回信，而后一拍桌子，将已经是家主的二儿子拎到祠堂训了一顿。就在楚家众人以为这就完了的时候，谁能想到老爷子居然连楚篁为什么去临遥的原因也查了出来——原来自己的儿子居然在外头有了私生子，并且他还筹谋着什么时候将人接回府里，自己的宝贝孙子压根不是为了去临遥找外孙女，这完完全全是被混账儿子给气走的嘛！
再看向来贤惠温婉的儿媳妇，这一天天简直是以泪洗面，偏偏还懂事得很。从来没想过为这事来找他评理，生怕扰了他的清静。
楚老爷子大手一挥，当即便当着全家上下的面对已经是家主的儿子道：“私生子就是私生子，倘若接到府里，也让下人们称他公子，让他和篁儿他们一起。接管家族事务，那你又将篁儿置之何处？当初既是生在外面，如今长大成人，恐怕对我楚家也无归附之心，依我看来，倒是不必回府的好，你觉得呢？”
楚家的家主是个孝子，他不仅孝顺，人也不大聪明。
聪明人早在当初进宫做伴读时便选好了要抱的大腿，牢牢实实地抱着，但是他没有，他对谁都一视同仁，跟谁都哥俩好，就完全不懂这里面的心机算计。
如果不是这样，当今皇上也不会觉得在他身上能找到年少时候无忧无虑的回忆，故而对他大加封赏。
但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依，他当初既然因为不大聪明逃过一劫，后来便注定因为不大聪明被一个丫鬟算计，并生下他的孩子，又因为心软答应了丫鬟让孩子回到楚家认祖归宗。
不过现在老太爷都已经发话，家主就算再想与孩子相认，也不会再动这方面的心思。更何况他原本对那个孩子也没什么感情。
是以在听见老太爷的话之后，他点了点头，毫无异议道：“父亲大人说的是，此事是孩儿欠缺考虑。那个孩子我也看过，看起来精明得很，不像是我们楚家的血脉，父亲说不认那便不认吧。”
楚老太爷：……
这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不对，但是怎么听起来就这么令人不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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