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不见了。
秋杏从兰家的营帐回来之后这样告诉云濯。
她按照云濯的吩咐，抱着别家的小厮送过来的灰兔，用浮夸到一定程度的演技将兔子放跑之后，就借着要去找兔子的借口冲进了一众婢女侍卫们严防死守的营帐里。
营帐里陈设简单，空无一人。
眼看着天色已经昏暗下去，苏氏却还是没有踪影，就算是出去散心，也不会到这时候还没回来。
秋杏最后是在苏氏的贴身丫鬟充满敌意的注视下离开的。
云濯面色沉下来，苏氏会出事。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闻吕那边后来又传来消息，说兰仁谱那边仍然没什么动静。
……
“你说，她现在应该已经察觉到苏氏不见了吧？”裴宴站在营帐前。眺望着昏沉天色里山水轮廓模糊成一片水墨的远天，低声问身边的书剑。
更远处是手持火把的侍卫，将这一方天地照得通明。
书剑抱着手里的剑，低声道：“属下不知。”
他已经看不明白王爷想要做什么了。
好像自从云四姑娘来了临遥之后，王爷便总是这样，去做一些令人看不懂的事。
裴宴心情不错。也不在乎书剑心里在想什么，按照他的设想，原本应该是在下午时，云濯就会为了楚篁和江念絮的事来找他，猎场人多口杂，只有他才能让所有人都闭上嘴。
可惜楚篁没有将事办漂亮。
不过没关系，等云濯发现苏氏不见，想必她一定会来找他。
……
“苏氏不会有事，你放心罢。”
秋杏将苏氏的事告知给云濯之后，云濯就一直忧心忡忡，最后是谢玠看不过眼，拉过她的手宽慰道。
然而这点宽慰对云濯也没什么用，她仍然放不下心来：“人还没有找到，我要怎么放心？迟则生变，晚点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
谢玠抬手将她紧皱的眉心抚平：“苏氏不是普通人，裴宴与兰仁谱之间的往来，她或许不知内情，但该有的提防。却也不会少。试想一下，兰家辱她至斯，最后又因为无人支应门庭，这才不得不将香料生意交给她来打理，如此一来，她不就成了众矢之的？她为兰家费尽心力，必然不会甘心将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拱手让人，她对兰仁谱一定会留有后手。”
“而今她不在，但她身边的亲信却没什么动作。足以证明她没什么事，否则兰仁谱那边必不会这般平静。”
谢玠淡淡说完，又端来一碗梅花羹，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
云濯下意识张口，吞下去之后，她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是我关心则乱。可是……人还是要找啊。”
早在她有心与苏氏谈合作时，她就已经对兰家的产业眼馋了，当然她眼馋的对象绝对不仅仅只是兰家的香料生意。更多的还是苏氏这个人。
所以无论如何，苏氏不能出事。
“人我已经让底下的侍卫去找了，不必担心，最迟明早，就会有结果。”谢玠道。
在今天江念絮那边险些出事之后，谢玠便让人回临遥调来了私卫。就是为了应付眼下这样的情况。
西华山不算太大，要找个人却也是难事，所以下面的人找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不过想必明早会有消息。
云濯听她这样说，一颗心总算是彻底放了下来。但是等回过味来，她也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件事像是冲着我来的？”
不管是江念絮也好，还是苏氏也罢，都是她在临遥关系亲近之人。她们若是出了事，矛头岂不是直指她？
谢玠对这事心中已有考量。只是这样的小事，便用不着说出来让她徒添烦忧了。
他弯唇笑了笑，长臂一伸。便将锦被扯开，把云濯严严实实给裹了起来：“别想那么多，明天就回去了。天色不早。快歇下吧，省得明日早起又没精神。”
云濯“诶”了一声，推了推他：“做什么呀，人家头发还没有梳呢！”
谢玠道：“你睡，我帮你梳。”
说完，他便上手将云濯乌发间的钗环取下来，他动作轻巧细致，也没有扯到云濯的头发，云濯一开始还有些不放心，但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他失手，居然真的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谢玠将从她发间取下来的首饰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将梳子拿起来轻轻柔柔地为她梳理着头发。
云濯青丝如瀑。放下来搭在肩头背后时，便会闪动着缎面一般的光泽。谢玠爱不释手地为她梳理着头发，直到听见怀里云濯均匀地呼吸声响起，他才放下玉梳，爱怜地端详着云濯的睡颜。
云濯睡觉时习惯避着光，这会儿营帐里亮着灯烛。她便将头侧向谢玠的怀里，只露出一小半张侧脸。
谢玠将她的头发拨开，低下头去落下一个吻，轻声道：“去告诉端王，不必等了。今夜夫人劳累，已经睡下了。下次端王若是想见夫人，知会一声即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反正夫人也不会见他。”
营帐外响起风声，与枝叶簌簌的声音。
营帐里的灯烛晃了一下，却没有灭。
谢玠抬手一挥，一霎有风从指尖弹出，灯烛再次摇晃了一下，而后骤然熄灭下去。营帐内外便好像在这一霎之间，归于辽远的岑寂当中去了。
他拥着云濯睡下。
与此同时，裴宴在营帐里也收到了他的挑衅。
他恨得牙痒痒，却又知道自己拿谢玠根本没什么办法，至少短时间内看来是如此。
不过，用不了多久了，年关一过，等待他的就是身败名裂。少年天才，一朝首辅又如何，任何一个人，在历史行进的轨道之前，都是渺小而无能为力的。
更何况他还会在一旁添砖加瓦。
这一世，他要他永无翻身之地。
思及此，他心中终于畅快，眼神又在触及面前的纸条时变得阴狠，他放下手里的纸笔，将桌上的纸条揉成一团，拢入手中，顷刻间，纸团化作齑粉从他指缝间流出，如同一把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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