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篁被请到营帐时，谢玠与云濯才刚开始动筷。
在听到云濯用完饭后还要午睡时，楚篁饶是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黑了脸，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既如此，不如等谢夫人午睡后我再来？”
秋杏笑意盈盈。
她跟在云濯身边久了，也学得她几分皮笑肉不笑的刻薄模样：“我家夫人说了，楚公子足智多谋，想必清楚她为什么请您过来。夫人说请您在此处等着，您便先等着吧。否则……事情若是闹开了，对谁都不好，不是吗？”
楚篁终于忍不住面色一寒。冷淡的视线带着锋锐的审视意味看着面前的娇俏少女，他压住声线里的寒冷意味，平静问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秋杏觉得有些好笑，也觉得这人有些好玩。
云家能得到的消息，谢玠自然也能得到，甚至比云家更早。
在一开始。楚家派人到京都打探云濯的身份时，谢玠就知道了，他知道，便意味着云濯也知道。
不同于楚篁的困惑与紧张，秋杏仍然面色不变，温温柔柔道：“您做了什么，楚家做了什么，您不会不清楚吧？夫人说，聪明人之间，话说一半就够了，若是全都扯开来讲，她倒也是无所谓，只是楚公子当真不会觉得丢脸吗？”
没错，云濯就是要杀一杀楚篁的气焰。
楚篁既然有胆子教人去打探她的身份，自然也应该听说了她的行事作风，既然敢算计到她头上，她也不怕挑明了告诉楚篁：今天我就是要羞辱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楚篁确实不敢怎么样。
云濯的身份在京都并不算什么隐秘。他虽然能查到的有限，但也明白，这个女人是他惹不起的。
至于她身边的男人，麟阙那边暂时没什么消息传过来，但是楚篁到底不是蠢货，不会在不知对方深浅之前贸贸然将人得罪，几番思量之下，他便明白了自己如今身陷一个怎样进退维谷的困局中。
认清了这一点，他反而放松下来：“也罢。既是谢夫人的吩咐，我便在此等着就是。”
楚家的家训里有一条“上善若水”，这本是道家言语，原话是“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但是在楚家的家训里，却不是这个意思。
上善若水，高山峡谷。水便湍急飞流，万人仰其风采；低原平地，水便绵密无声，可濯缨洗足。水势何尝不是人势，人处高位，自可不凡。睥睨天下；人处低位，也当伏低做小，谦逊卑恭。
秋杏原以为自己还要费好大一番功夫，却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识趣，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也仅仅只是多看一眼罢了，她并不打算将多余的心思放在这个男人身上，转身便进了营帐里将这事告知给云濯听。
云濯听完，也觉得颇有些意思。
她看了眼春笙。对秋杏道：“他愿意等，那就让他且等着吧。”
她说罢，又朝着面前一道红烧鱼扬了扬下巴：“我要吃这个。”
谢玠于是夹了一筷子雪白的鱼肉。蘸了蘸盘子里的汤汁喂到云濯嘴里。
秋杏看了一眼，连忙低下头，心里忍不住感叹：虽然主子不太行。但是这份体贴实在是令人动容，也难怪姑娘欢喜他。
云濯这一餐饭用完，后来也没午睡，只裹着毛毯偎在谢玠身旁烤火，拉着他说东说西。
只不过没多久这片静谧的氛围就被打破了，秋杏不想打扰她们，说完楚篁的事情之后就回了马车上，临走前还顺便把春笙给劈晕了。
但是很快她就被人从马车上叫了下来——好些个拎着野鸡野兔的穿着短褐的下人笑容可掬地站在营帐外，前来叫她的侍卫轻声对她道：“这些都是给咱们夫人送的。”
秋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这些人旁边绕过去，进到营帐里将这事说给云濯听，云濯沉默了一会儿。问：“送给我？为什么送给我？”
谢玠沉着脸没有说话。
秋杏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想问问您，要不要收下来？您若不收，奴婢便想个理由将人回绝了。”
这事有些难办。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也就算了，可是听秋杏的意思，来的人挺多。若是都拒绝的话……
“算了，收下吧，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或许是今日我们的人没有去打猎，几位与我交好的夫人也想我们能尝尝这山野风味。等回头我们设一回宴，也算是全了这面上的来往情谊。你去将他们各自的家族记下来，回去记得提醒我。”云濯道。
与此同时，外头等了一会儿的小厮们也终于按捺不住寂寞聊了起来：“我手里这只兔子看见了吗？毛色光亮，双眼灵动，我家公子特地让我给谢夫人送过来。”
“你那算什么，我家公子猎下这只，虽然长得磕碜了一些，但是肉质紧实，用来红烧最是不错！岁暮天寒，听闻谢夫人又喜食辣，依我看，我手里这只兔子才会得谢夫人喜爱！”
“你们这都说到哪儿去了，不是吃就是玩，庸不庸俗？看见我手上这只鸟了吗？我家公子斥重金买下，能吐人言都不算什么，最要紧的是这鸟儿歌喉婉转，公子说了，哪怕是千金万金，能博得谢夫人心悦片刻，便是物超所值。”
三人说完，对视一眼，看见另外几个小丫鬟怀里也都捧了白狐红狐之类的小玩意儿，不免好奇问道：“几位姐姐也是来见谢夫人？”
小丫鬟们对视一眼：“谢夫人天人之姿，我家姑娘深为仰慕。”
“我等亦然。”
刚从营帐里走出来听见几人对话的秋杏：？？？
站在一旁吹了快半个时辰冷风的楚篁：？？？
秋杏还好，她只是有些疑惑，是不是在她没在场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但是楚篁可就不同了，他那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要说之前在正阳街上第一次见着云濯的时候，他当然也是惊为天人，可是当初再怎么惊艳，现在也被这半个时辰的冷风吹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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