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许久，茶都要凉了。”
环佩叮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昭示着来人是位女子。裴宴头也不回，含着笑意道。
“让王爷失望了，内子不喜欢喝茶。”谢玠来到裴宴面前，率先开口道。
云濯跟在他身边，眉眼柔顺。
裴宴挑眉：“她喜欢的。”
从前和他在一起，云濯常常会和他讨论茶叶，不止临遥的春茶。大屿山的老君眉，淮汾的铁观音，从茶师到茶经。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他从没见过那样懂茶的姑娘。她怎么可能不喜欢茶。
谢玠皱了皱眉，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假想敌居然这样不堪一击，连云濯喜欢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和他抢人，顿时眼里带了些得意之色，浅浅淡淡地沉在眼底。若不是熟悉的人，倒难以看不出来他这份欢喜。
裴宴也没工夫关注他在想什么，只胸有成竹地看着云濯：“是你最喜欢的铁观音，已经凉了，我再为你泡一壶。”
云濯叹息似的垂下眼睑，柔和的嗓音里掺了几分认真：“我从来不喜欢喝茶的。”
她喜欢喝糖水，有时候也喝桂花米酒。
茶不一样，回味再甘甜，初入口时都是苦的。她吃的苦已经够多了，不想再吃。
已经到这一步，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上一世的她究竟是可悲还是可怜。
她笑了笑，不管怔愣住的裴宴，对谢玠道：“你到旁边等我，我和端王说几句话，很快就来找你。”
谢玠纵然是再不情愿给这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也知道这个时候他最应该做的是乖乖听话。毕竟男人出门在外，就是要给女人面子。
他不情不愿地走出小亭，也没走远。就在亭外，假装看花，耳朵却是偷偷竖起，早早做好偷听的准备。
云濯在裴宴面前坐下：“你大费周章地让苏氏设宴，就为见我一面。现在我来了，有什么话，你说吧。不过，这是我最后一次私下见你。”
裴宴面色更难看了一些，但他终究还是维持住了风度。没有对云濯发火，甚至和颜悦色道：“你总是这样爱使小性子。好几次，我也险些被你蒙骗过去，以为你是真的不爱我了。但我总想着，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阿濯，你是我的妻，我明媒正娶的王妃，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永远不会变的。”
他说这话时，含情脉脉地看着云濯，看起来好似真是痴心不改。
“你爱我？”云濯不解地看着他。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裴宴凝视着她姣好的面容，脑海里走马观花般闪过无数画面，初见时候的惊艳。数次相遇的缘分，红烛喜服的娇羞。
他曾经弄丢了她，可他现在想明白了，没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可是连我不喜欢喝茶，你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怎么会——”裴宴讶然，连面上的笑意都皲裂开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濯。
云濯又是一笑。她今天在裴宴面前笑的次数，比之前加起来都还要多。
“裴宴，好好活着。你欠我良多。一时半会儿，还不完。”
“但是别找我了，看见你我就恶心。”
扔下这句话。云濯便转身离开，谢玠也从一旁花丛中站起来，挑衅地看了一眼裴宴。跟在云濯身后走出了明月堂。
虽然他什么也没听见，但这并不妨碍他看着裴宴面如黑土的时候心里开心。
“你方才和他说了什么？”
出了明月堂，谢玠沉默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
“没什么。我说我现在是有夫之妇，王爷若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叫人传话就行，不必私下见面，免得平白遭人口舌。”云濯弯唇，戏瘾上来，眨了眨眼，霎时又是一派可怜样，“毕竟我夫君本就喜新厌旧。早已经厌弃了我，万一被他寻到了机会将我休弃，到时候我可要怎么活！”
谢玠已经对她时不时从心底涌现出来的表演欲望习以为常：“之前我说错了，看来云四姑娘在学宫时，学到的本事应当是变脸才对。想必明年章鹿之宴就要请云四姑娘上章鹿台表演这个绝活。”
云濯嘿嘿一笑：“既然是独家绝活，自然也只能给最珍贵的人看。所以上台表演就不必了。”
从明月堂到清风轩路程不远。走过去一路是清池假山，亭台水榭，已经是深秋，澄澈的水面上倒映出天空与飞鸟的影子，池边枯黄的草木稀疏，偶尔遗落水鸟的羽毛。
云濯走得很慢。
她不喜欢走路，但是这时候，或许是因为有谢玠陪在身边，所以觉得枯燥的事情也开始变得美好起来。
只是路再长也有终点，即便她已经把步子放得一慢再慢，但清风轩还是到了。
珊瑚树已经欣赏完，被苏氏命人搬了下去。清风轩内，男宾女客分坐两边，大厅正中央用一张素绢屏风隔开，屏风上隐隐约约映出云鬓雀扇，峨冠博带的影子，却教人看不真切。
见着云濯与谢玠终于回来，苏氏连忙迎上前，吩咐小厮将谢玠带到男宾席列中坐下，又挽着云濯的手，轻声问道：“如何？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云濯拍了拍她的手，“姐姐且放宽心。”
虽是这样说，但是……苏氏叹了口气，这哪里是说放心就能放心的？纵是人尽皆言端王脾气好，可苏氏方才回想了一下，临遥城中如今十二世家，哪家不是对端王言听计从，丝毫不敢造次？
这可不是单就一句脾气好就能解释概括的。
苏氏担心云濯，也担心兰家。
但是云濯今日前来赴宴，就已经是帮了她和兰家一个大忙，这些烦心事，她又如何好开口？只能让云濯去席中坐下，准备开宴。
……
明月堂。
“王爷，兰夫人差人来问，清风轩那边要开宴了，您要不要留下来用饭？”
裴宴幽幽地看着面前的茶盏，就在书剑以为他不会说话，打算回头去打发了前来问话的丫鬟的时候，忽然听他笑道：“去，怎么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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