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自红檀巷折出去，往听潮楼走了一遭，这才回了云濯谢玠落脚的同福客栈。
云濯下马车时，闻吕正好朝外面走，见着云濯便行了一礼。
云濯点头，问他：“谢大人呢？”
“正在二楼与周先生手谈。”
“那他们中午吃过饭了吗？”云濯又问。
“吃过了。”
云濯这才转过头，吩咐秋杏将她从听潮楼打包的菜肴拿下去吩咐厨子煨在炉子上，等晚上再端出来吃。
吩咐完之后，她便上楼回了房间。倒是没有去叨扰谢玠与周正坤。
“临遥的事，本该早与先生说，只是这些天有事耽搁。这才挪到今天，特意将先生请过来，也是想问问先生，可识得此人？”
房间里，谢玠将一幅画卷徐徐打开，画上是个青衣的文士。头上戴着斗笠，遮掩了大部分的面容，但却露出一双鹰隼般狠厉的眼睛，其下唇鼻下颔，皆隐匿在阴影里。
在周正坤端详着画卷时，谢玠也没闲着，将自己来临遥的目的说给他听：“这事说起来还是多亏了阿濯，倘若不是她发现异常，我也不会命人细查，发现这其中的隐秘。”
“有一队胡商借着滞货的名义，在临遥留了下来，后来被我们的人发现，这些胡商手里的货物，竟然是玄铁。”
聪明人之间向来不用说得太明白，他略微提了这么两句，周正坤便点了点头：“我明白谢大人的意思了。”
两国商贸往来，有货物积滞是常事，但是这货物里掺了玄铁。却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了。皇帝早有命令，严格把控盐铁，如今胡商居然敢带着玄铁入境，摆明了是不把邺帝的命令放在眼里，而这背后的意思，可就耐人寻味了。
当然这个节骨眼上，什么意思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邺境内，是否有人胆敢违抗皇命与胡人交易玄铁。倘若真有此事，一个谋反的帽子是取不掉的。
但是这样大的事情，谢玠为什么要带云濯来？云濯纵然有些智谋，但也比不上谢玠多智近妖。更何况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若是发生什么事，想来保命都难。
周正坤垂眸想着，又听谢玠叹道：“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我们断不能打草惊蛇，而对方亦是机警。这些日子藏得甚好。我虽有心守株待兔，但亦怕这狡兔三窟，教我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知周先生可有良策？”
周正坤想了想，便也就明白了谢玠言下之意。
恐怕心里担忧是假，想要试一试他的深浅才是真。
思及此。他轻笑道：“谈不上良策，只能说兵行险着。我是这样想，既然胡商手里有玄铁，并且在临遥滞留多日不曾离去，想必是自恃奇货，想要待价而沽。谢大人既然想要搅浑这一池子水，何不亲自下场，放出消息要收购玄铁，引蛇出洞？”
谢玠面色不变：“周先生过谦了。”
他心中有思量。自然清楚这算不上一个绝佳的计策，但是短短时间里周正坤能想出来这么一个法子，属实难得。
周正坤已经说过这是兵行险着。但是等他说完也意识到未免太险，毕竟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被人顺藤摸瓜，届时暴露身份不提。说不准还有生命危险，故而在谢玠说完之后，他又补充道：“不过以我之见，谢大人还是稍安勿躁。兵行险着虽然有用，但到底有些冒险，不妨徐徐诱之。”
害怕谢玠又要问他有什么高见，周正坤连忙十分有先见之明地恭维道：“想必谢大人足智多谋，一定早有谋算。”
说完之后，他又忍不住拭了把汗：还好还好，还好他反应快，否则就按谢玠这个说一句话坑一个人的套路，出不了十句。他就要被谢玠埋在坑里了。到时候说不准一世英名就要毁在他手上。由此可见古人诚不欺我，不管什么时候先下手为强果然是人生至理。
“周先生谬赞。”谢玠面对他的恭维稳如老狗，十分淡定，“我究竟是晚生，还要劳烦周先生多多帮衬才是。不知这画上之人？”
周正坤先前便看了一眼，确定自己认识的人里没有谁长着这样一双眼睛。这会儿谢玠又问起，他眯着眼睛看了好半晌，方才摇头道：“我并不识得这人。”
这也在谢玠意料之中，他面上未见失落，又与周正坤聊了几句，而后两人的谈话声便被闻吕的敲门声打断。
周正坤于是识趣道：“既然谢大人还有事，在下便也就不叨扰了。大人棋技了得，倒是颇合我胃口，下回大人得了空，可再与我对弈。”
“先生既然这般说，那我便也就不客气了。改日得了空，一定来寻先生手谈。听闻临遥松春湖秋景不错，不妨我们改日便约在松春湖？”谢玠起身将他送到门外，同时也没忘了与他约棋。
周正坤思索片刻：“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倒是好名字。可。”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行到门外，周正坤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对谢玠一揖：“谢大人有事在身，不劳相送，且请留步。”
谢玠负手而立，颔首道：“先生慢走。”
闻吕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也是真没看懂两个三步一悔棋的臭棋篓子之间究竟有什么好值得惺惺相惜的。待人走之后，他跟着谢玠进了屋子里，便拱手将自己一天的见闻说给他听。
“听闻今日一大早西洲馆便被端王府的人拆了，说是西洲馆修建已久，年久失修，属于危楼，平日里出入西洲馆的大多又是名流贵族，若是出了事西洲馆付不起这个责。”
“还有云四姑娘今日去赴宴，说……”
闻吕憋了憋，没能憋住笑意：“她和临遥的贵妇人们说，自己嫁了个小小文官，如今那文官忘恩负义，不过成婚两月，便已经百般嫌弃她……”
“不是属下说，云四姑娘这可编得太假了，也就是在临遥，若是放在京都，铁定没有一个人信。向来只有她刻薄旁人的份，几时有人敢嫌恶她？”
谢玠闭了闭眼，怀疑闻吕是诚心来给自己添堵：“你莫非是忘了，如今她名义上的夫君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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