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濯不太明白谢玠的用意。她的脑子疯狂地转动着，思索着谢玠为什么向她提出了这样的邀约——是因为临遥发生了什么事情与她有关？但是他看出来了她与裴宴之间的暗流涌动？
她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面上神色虽然如常，但搭在膝上的指尖已经隐隐泛白，整个人身上表现出来的气质也不像之前那样淡定从容，反而像绷紧了发条的惊弓之鸟，稍有异动便会振翅而飞。
显然谢玠也注意到她的异样，眼底光晕流转，却并没有将话问出口。只正色回答她的问题：“你之前和我说过，你不想嫁给暮雪程。这不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眼下我去临遥是有要事在身，你与我同去。也算师出有名；我这一去，所需时间短则一两月，长则三五月，去时紧急，回来路上沿途风光却可由你随意赏玩，时间一不小心就耽搁了。等你回来，或许便已是年底，如此一来，等到开春你及笄之时，云大人若提起你与暮雪程的婚事，你也有理由推脱时日，甚至想到办法摆脱这门婚事也胃肠不可能。”
说白了，谢玠就是问她要不要公费出游。
云濯不得不承认，谢玠的话实在是很动人，但她还是没有忽略，谢玠自始至终，都避开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带她去临遥？
他说起来好像字字句句都是为她着想，但这些都是为了让她动摇答应跟他去临遥的筹码与条件，并非他邀约的原因。
云濯做的生意从来不会亏本，就是因为她知道，在接受命运的馈赠之前，要先获悉礼物的价码。
所以即便谢玠的条件如此诱人，他不愿意开诚布公的和她谈。她也不会轻易答应。
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若要去临遥，她是以什么身份，又是为了什么事情，到了临遥该如何行事，京都局面谁来照应，还有云家至今头顶还悬着一把刀，这些都是她要考虑的。
“谢大人今日这样大张旗鼓地来找我，想必也是为了让有心人看到。再联系您刚刚说的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需要有人与您一同走这一遭？既然如此，您是不是应该和我说清楚？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也不会强求，只是您便请回吧。”
“您是个敞亮的人，今日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若同您一路去临遥，相当于把我这条命全交到了您手上，您是大邺首辅，能够做到这个位置的。谁不是树敌良多？这一路上想必也不会太平，情势如此，您还不肯同我说实话，我怎么敢放心松口？”
她的警惕也在谢玠意料之中，谢玠微微一笑，道：“你且过来。”
云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疑着走上前去：“怎么了？”
谢玠伸出食指蘸了蘸茶杯里已经有些温凉的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云濯抿着唇，瞪大了眼睛望着谢玠：“此事当真？”
“我又何曾骗过你？”谢玠随手将桌上的茶水抹去，“至于安危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你信不过，锦衣卫你还信不过么？只管将自己交给我便是。”
“我与你立誓，哪怕粉身碎骨，也会护你毫发无伤。”
云濯牵了牵唇，道：“我方才不是那样的意思。还请谢大人不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只是被人算计怕了，这才不得已不谨慎些。至于临遥。我去便是了。”
“方才的话，我当你没说过。路上若真遇上什么不太平的事，您不必管我。咱们只管大难临头各自飞就好。谁的命都只有一条，犯不着为旁人搭上自己的性命，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云濯知道谢玠有意送自己一场功勋，但是在这之前，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她可以为他做事，但不会为他卖命。同理，她也不想再看到谢玠为她受伤，她还不起的。
谢玠淡笑着道是，又言：“后天卯时，我在城门等你。”
“好。”云濯笑道。
“兹事体大，万望四姑娘莫要声张。”
“这是自然。”
云濯亲自将他送到了花厅外。这时候云桓还等在外头，见两人一前一后地出来，抚着胡须问谢玠：“谢大人这就要走？”
“是，便不叨扰云大人了，您请留步，谢某告辞。”他说完。昂首阔步朝外走去，萧瑟秋风吹来，他宽大的黑袍随风飘荡，飘摇若仙。
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石径尽头，云桓才转过头来问云濯：“他同你说了什么？”
“这却不是很方便告诉父亲了，只是女儿另有一事，想请示父亲。”
云桓狐疑地看着她，转身进了花厅。
“——什么？这件事我绝不可能答应！”
在听云濯说到要与谢玠一同去临遥之后，云桓反应十分地大。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云桓迂腐，在他看来，身为女儿家便应当在闺阁之中习琴棋书画，学针黹女红，跟着一个男人远行临遥——虽然这男人是首辅，但也不成个体统！
“您答应我要去，您不答应我也是要去的。换做旁的事，或许还能商量的余地。可是这件事，父亲，您拦不住我。”
云桓被她说得怒从心头起，顿时便要抬手朝她打下去，却被云濯伸手挡住，她眉眼冷厉，却笑得艳丽：“您是不是忘了，我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您拿捏的小姑娘。养虎为患这个词，想必您是听说过的。”
“我终究是你父亲！”云桓眯着眼怒道。
“所以我只是挡了一下。”云濯收回手，满不在乎地道，“明日谢大人会亲自来接我，我离开京都是想回去祭拜我娘，谢大人则是要回乡祭祖，我与他只是偶然同行，父亲您别记错了。”
她理了理衣裙，往前走了两步，到云桓身边停下：“父慈女的戏码，我演够了。父亲，您已经老了，倘若换成七堂哥，他一定不会阻拦我。”
说完，她为云桓整理了一下衣裳，从容地走出了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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