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濯想了想，道：“您觉得，庄上有可用的人吗？”
周正坤看了她一眼：“你是想，让他们来管理？”
云濯点了点头：“前段时间请您在这里管教他们，便是因为我知晓先生有识人的本事。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品性如何，可堪得用，想必先生心中已经有数了。”
“你就这般相信我？”周正坤很是意外——云濯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他的出现，到如今也没有怀疑过他是否别有用心。但是他看得出来，云濯并不是这么没有戒心的人。
云濯当然不是一个没有戒心的人，她愿意相信周正坤。全因当初她曾见识过他是个多么周正平和的人。人或许会因为自身的处境做出改变，但是人心里的坚守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动摇。当年周正坤既然能为了裴宴舍生忘死，如今自然也能为她忠诚做事。
但这些话，就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她沉默了一瞬，道：“老话不是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吗？您愿意帮我，我如何能疑心您？”
见她不肯说实话，周正坤温和一笑，道：“好吧，还请四姑娘稍等。我去将人叫过来。”
云濯颔首。
此时的后院里，半大的少年少女聚在一块儿玩耍，议论着庄子里的是非，与庄子外的生死。
不知道由谁开始引导。众人渐将话题的矛头指向了今天的来者。
“她虽然戴着帷帽，但是从身形看得出来，她就是我们的主子，你们说她今天来这里做什么？我之前听周先生说，这位主子是个手段厉害的。你们说，能有多厉害？”
“能怎么厉害？不过是个姑娘家，难不成还能像大理寺那帮疯狗一样，杀人不眨眼？”
“姑娘家怎么了？你看不起谁呢！”
周正坤在外头听了一会儿，见他们越说越偏，终于听不下去，轻咳一声，以表明自己来了，在众人噤声后，他方踱步进到院子里，点了几个人的名字，然后道：“你们随我来。”
被点到名字的人面面相觑，并不知道接下来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你推我我推你地跟在周先生后头，懵懵懂懂地往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便见着戴着帷帽的少女站在窗边，而一向威严的周先生温和道：“四姑娘，人带来了。”
云濯于是转过身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
周正坤刚想说话，云濯便抢过他的话头。先开了口：“都说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年龄与身世吧。”
她的声音是有些细的，像屋檐下连绵的雨丝，也像春日里自在的飞花，尾音拖长，便有了些慵懒缱绻的意味。然而她说话时，却也并不全是这样的意味，反而因为语气的缘故，显得有些凛冽。
故而她一开口，书房里还有些懒散的几人，便都站直了身子，连足尖都紧绷着。从左往右，几人依次道：“回姑娘的话，小的名唤惊雨，今年十五，父母双亡，小的是逃难来此。”
“小的名唤惊月……”
来人共计四名，除了惊雨，惊月，还有惊霜，惊雪。
惊雨惊月是同乡，俱是几年前逃难来了京都，辗转被卖入牙行。此前也做过两年工，但两年后主家便出了事，他们找不到去处，于是又回了牙行。
惊霜是京都人氏，被爹娘卖给牙婆；惊雪则是主动投身，只为筹钱给母亲治病。
云濯听完他们的话之后，便道：“周先生要和我离开一些时日，接下来我需要有人接管庄子，周先生说你们四人资质尚可，故而我将你们都叫来，是想问问你们，谁愿意担当这个职责，只要一人便足够了。余下三人，则和我离开。”
没有人站出来，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他们已经习惯了在庄子上这些日子，每天晨起生活做饭。听周先生讲课，男的跟宋师傅学打拳，女孩则向绣娘学刺绣，还有琴师教指法。
仅仅是做着这些，他们就能够拿每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银。他们不想升上去，取代周先生的位置，也不愿意离开，接受未知的命运。
周正坤也没想到居然会这样。
他面上当即便有些挂不住。
云濯则玩味地看着他们：“你们有没有想过，就算没有人愿意主动开口，我也会随意点一人出来，到时候你们是不是还要违抗主命？为奴为仆，首要的一点是什么，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一番沉默之后，终于有一个清秀的少女站出来：“奴婢愿意暂代周先生之职。”
云濯抬眼望去，见是惊霜。
“怎么又忽然愿意了？”
惊霜抿唇：“姑娘的话，奴婢们自当遵从。”
言下之意便是，其实也没有很愿意，只不过是在尽为奴为婢的本分罢了。
云濯“嗯”了一声，“有你这句话便也够了，只是。你当真能做好这件事？”
惊霜语气微重：“奴婢会尽力。”
“尽力可不够。”云濯叹了口气，“若你搞砸了……”
她还没说完，惊霜便打断她：“奴婢不会搞砸。”
“那好，”云濯颔首，“自今日起，便由你暂代庄子管事之职，至于剩下的，你们三人便走吧。”
“走……走哪儿去？”惊雨愕然。抬头问道。
云濯淡淡道：“我不养闲人。你既拿着我的银钱，又不愿为我做事，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不！小的错了，请姑娘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愿意暂代管事职责，姑娘就让小的留下来吧！”
惊雨刚想反驳，倏然却又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请求姑娘让自己留下来，他说着就要跪下去。而惊云惊雪则呆呆地站在一旁，似乎不明白这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主家就要让他们走了？
任惊雨如何哀求。云濯不为所动，只对另外两人道：“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自行去收拾行李。”
她说完，又转过头对周正坤道：“先生便先歇着吧。我让惊霜带我到后院去看看。”
周正坤颔首：“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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