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出面请祁老大人进京面圣，打消了皇上罢黜顾将军兵权官职的念头，一则避免了朝廷动荡，二则避免了边关战乱，三则也避免了谢大人痛失臂膀。敢问谢大人，是也不是？”
“是。”谢玠望进她流转的眸光，微微颔首道。
“我是帮了您一个大忙，敢问谢大人，是也不是？”
“是。”谢玠再度颔首。
云濯得了她肯定的回答。心下如释重负，连语气都松快许多，她坐在谢玠右手边的椅子上。笑着问道：“可我这人没什么高尚的品性，是个施恩图报的坏人，只是不知道谢大人愿不愿意让我当这个坏人？”
谢玠从她的话里陡然品出些反客为主的意味，他有些新奇地看着她，问：“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他身躯微微前倾，眼中流露出些许兴味。眼尾上挑着，好似是在问云濯，知道和他谈条件的下场吗？
云濯本该觉得危险。亦或者惶恐，但这时候她的目光触及他眼底的笑意，却又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她现在还能想起她初与谢玠有交集的时候，那时候的谢玠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不，也不是生人勿近，更多的时候，或许是由于他这样的身份地位，致使人不敢轻易靠近他。然而他确实也是不苟言笑的，兼之他生得容色太盛，眉挑烟霞，眼盈江海，大抵美人总是令人不敢亲近，生怕唐突，又怕自行惭秽，故而从云濯对这人留心开始，总是见着他孤身一人。
即便他身后偶尔跟着闻吕，即便他行在人声鼎沸的长街上。亦或身在高朋满座的集会中，他看起来仍是孤寂的。
那是一种仿佛骨子里透出的清寒，成为他生命的底色，哪怕这一生他位极人臣，手握权柄，也无法抹去。
但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谢玠偶尔也会这样戏谑，眼底带笑地看着她。
她眨了眨眼，收回思绪：“当然知道。”
她又没有老糊涂。云濯心想。
其实她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吗？当然不是。她可以找到如今的次辅，只要告诉次辅如今帮了谢玠的人是她，而她愿意倒戈相向，次辅也会愿意和她达成合作，毕竟她所求不多，仅仅是希望有人能找到云宣和并且给予照拂。
但是云濯敢吗？她不敢。
前世她就见识过大理寺的手段，也听说过那里面关着一个极其特殊的犯人。那犯人与旁人不同，并没有因为落到大理寺里便失去了做人的尊严，反而被狱卒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但是总归和外面有些不一样——到了饭点，狱卒会亲自守着他吃饭，以确保他没有偷藏亦或者倒掉食物。
而与他同关着的，是一群老鼠。那些老鼠已经饿急了，是大理寺里专门养着的，专啖人肉的老鼠。
犯人被好吃好喝地养着，身上的血肉却入了鼠腹，日夜受鼠齿啮咬折磨，然而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的法子未必有多残酷，但却是极折磨人。
后来云濯才知道，那犯人原来也曾是谢玠身边的亲信。只是后来转投次辅门下，这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云濯不敢与谢玠为敌，她也不想。
“我能帮您一次，便能帮您第二次，您知道的，我并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我的能耐比她们都大。”云濯诚心道。
谢玠轻慢地点了点下巴，问她：“看来你确实想得很清楚。所以以后我们就成了互相合作的关系？”
云濯讶异。
她可没敢想这么好的事。
不过谢玠既然说了，她断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满怀欣喜地应下。
谢玠唇边也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问她：“那么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云濯道：“我二哥留信离了家，之前他说有意从军，所以我想问问您，能不能和几位将军打声招呼。留意一下有没有我二哥的消息。若恰巧我二哥便在营中，也请他们稍加照拂。”
谢玠眯了眯眸子：“文臣与武将私联可是大忌。”
皇帝耳目遍布朝野，谢玠现在与朝中几位将军联系，下午皇上就能得到消息。
云濯努力回忆了一下曾经在大理寺中听到的名字，低声对谢玠道：“前些日子，我似乎看见宁毅进了宗府。”
宗府。便是当朝次辅宗广谢的府邸。
谢玠屈指敲了敲桌面，“笃笃”的声音响起，过了会儿。他才点头道：“好。军营那边，我会帮你联系。”
他这样说了，云濯却觉得自己委实是很亏。一个人情加一个消息才换了他帮忙，然而她还不能说什么，毕竟是她先找上谢玠的。她气鼓鼓地谢过他。转身欲走，谢玠却叫住她：“四姑娘不妨留下来用一顿便饭？”
他想多和云濯相处些时间，希望藉此能够让他清楚。他对云濯的喜欢究竟只是一时兴起还是蓄谋已久。
从来没有什么人事能脱离他的掌握，感情也不能。
云濯有些心动，她也想更深地了解一下自己的合作伙伴，而大多数时候，了解都要建立在时间的基础上。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她觉得比起两人共进午膳而言，谢玠似乎更应该去查一查宁毅。
她拒绝了谢玠的提议，谢玠也不勉强，吩咐闻吕送她回去。
两炷香的时间后，闻吕回了谢府，果然见着自家主子在书房等他：“你去查一查宁毅。”
“可是……”闻吕觉得主子是糊涂了，宁毅这些天一直在边关，还是主子派他去边关帮衬顾成锐的。云四姑娘很明显就是在说谎，她根本不可能在朱雀街上见到宁毅。
谢玠打断他：“可是什么？”
淡淡的微压从他的话语中散发出来，闻吕一震，连忙摇头道：“没什么，属下这就去。”
谢玠“嗯”了一声。
其实闻吕想的他何尝没有想过，只是他相信，云濯不会无的放矢。
以他对云濯的了解，云濯并不是那样的人。
“不管这事真假，你先给顾成锐传信，让他提防着宁毅吧。”末了，他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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