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伯是聪明人，您应该知道，如果顾将军被拉下马，那么势必会有另外的人顶上这个空缺，而那个时候，朝堂上难得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届时孰强孰弱就成了迷。我没记错的话，郑家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吧？难不成真要到了腹背受敌的时候，您才能松口？”
谢玠不许诺郑简钧任何的好处。也不在任何一件事上做出让步，他只将顾成锐削职之后的利弊横陈出来，紧逼着郑简钧回答。
他相信。郑简钧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他就是要让郑简钧心甘情愿地为他做嫁衣裳。
郑简钧苦笑。
谢玠说的他当然没有轻忽，所以他在谢玠找上他的一开始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会帮他，两人这时候的利益是一致的，他帮谢玠也等同于帮他自己，帮郑家。但是一码归一码，既然是帮。肯定要有好处。
只是没想到谢玠竟然连一点狮子大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这样堵住了他的嘴，让他满腹的草稿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谢玠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他如果再要说点什么，那未免太不知进退。
“我现在可算是知道云四姑娘的咄咄逼人是从哪儿来的了。”郑简钧看着谢玠眼底深沉的墨色，忽而道。
想到郑家如果真能有幸得了云濯这么一个媳妇，很有可能也会得到谢玠这样的盟友，被谢玠将了一军的郑简钧觉得心情好像也没那么郁闷了。
谢玠听了他的话，眼底墨色更深。
郑简钧的话，好像在云濯身上打下了一个烙印，而那个烙印的名字叫做谢玠。
可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和云濯的关系，或许还没有和郑简钧的关系来得深。
他为了云濯找上郑简钧，看起来磊落光明，是他对云濯一片拳拳爱护之心，然而这份爱护之心实则名不正言不顺。
“她一贯是顽劣的性子，有理时腰板挺得比谁都直，您不答应她的条件，她咄咄逼人也是正常的。这可和我没关系。”
看起来当然没什么关系，毕竟谢阁老一向伪装的很好，光风霁月。温和有礼是大邺出了名的。郑简钧腹诽道。
但是这般年纪轻轻又身居高位的，哪个能是皎洁无瑕的人物？也只有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才会觉得谢玠是真的温和。
郑简钧又想起来他方才看似和气实则强硬的话语和口气，捏了捏眉心，心道幸好郑谢两家并不是敌对，否则依照谢玠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心性，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郑家。
他长舒了一口气，由衷为此感到庆幸。
但是很快他又提起了一颗心。谢玠语气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是他却诡异地觉得从中听出了些许宠溺和纵容。
但是想到谢玠和暮归柳的关系，郑简钧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长辈对晚辈。这个语气，应该没什么吧？
正事谈完，郑简钧也有了些说闲话的兴致，一双沉稳中透着些许的精明的眼上下将谢玠打量了一番，好奇问道：“我记得贤侄今年也有二十好几了吧？怎么还没娶妻？我有个侄子与你同龄，如今都已经过上儿女双全的好日子了。”
谢玠抿着唇，道：“这几年没有娶妻的心思。”
郑简钧是过来人，当即笑道：“这些话都是搪塞外人的，是你还没有遇上想要让你成家的那个人吧？”
谢玠没有说话。
他沉沉地看着郑简钧。
郑简钧于是猛然回过味来。摇了摇头，道：“我多嘴了。”
日头已经落下山，仅留一点余晖铺陈在远天，将远处的山水都渲染出了层层叠叠的绚丽，橘黄，赤红，流金次第流转，分外夺人眼目。
烂石楼下也响起车马粼粼的声音，在街上摆摊子的小贩，出门访友的少年人，都在这个时候踏上了归家的路。
郑简钧探头看了眼窗外，道：“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世侄尽管开口便是。”
谢玠虽然没有言语，但是面上却实实在在地露出了一副愕然的表情。
郑简钧是一家之主，平素应酬肯定少不了，这会儿虽然已经到傍晚时候，但京中饮宴大多设在晚间，毕竟晚间灯火四起，热闹的氛围里才更好谈事。
对旁人来说这会儿虽然已经不早，但郑简钧却是万不该说这话。
郑简钧见状，解释道：“夫人在家中等候，我若是回去晚了，怕她心中担忧。”
原是为着这层缘故，谢玠点了点头。郑简钧惧内的名声，是早就有了的，是以他这样说。谢玠倒也能接受。他起身道：“我送您？”
郑简钧听他这样说，于是明白他还约了人，于是摆手道：“就几步路的距离，不妨事。”
语罢，他也不看谢玠的反应，双手负在身后。昂首出了雅间，往楼下去。
马车缓缓行驶在行人寥落的朱雀街上，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又停下来。
郑简钧掀开帘子，与坐在迎面驶来的马车里的云濯打招呼：“这么早就回去了？”
云濯道，也说今日时间太晚。改日再上门拜访。
郑简钧笑着与她寒暄了两句，两人这才分道扬镳，各自行去。
马车行驶的一瞬间。云濯便放了帘子，面上笑意也隐了下去，语调平平对车夫道：“往烂石楼去罢。”
郑府里。
郑素晗手肘撑在榻上的梨花木小几上。一边吃着冰镇的西瓜，一边问下面的人：“他们两人当真相谈甚欢？”
低头侍立的丫鬟恭声道：“奴婢远远瞧着，是这样。”
郑素晗皱了皱眉。
在她身后为她捶着肩膀的小丫鬟见她面有难色，出声宽慰道：“这是好事啊，若是五公子与云四姑娘两人相处时话不投机，半句嫌多，那您才该烦心呢。”
郑素晗连吃西瓜的兴致的都没有了，她放下纯银刻花的小叉子，道：“不，你不知道，我这哥哥心思一向深，他和人相处时话不投机才是常事，若是相谈甚欢，那就不正常了。”
“为什么不正常？”在她对面，坐了个脸蛋圆圆，眼睛也圆圆的小姑娘，接过她的话茬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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