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玠也听说了云府的事。
岳莲红勾引云桓，是在深夜里，云府的下人大多已经睡下，而云桓也没有声张，第一时间便让人将岳莲红送去了卧棠居让云濯处置。犯事的是云濯的姨母，云濯也没有大张旗鼓的道理。
这是一场喑哑的闹剧。
整个云府，知道的人也不多，基本是各个主子的心腹。
但是京都城里的事，谢玠有心。便能探听得到。
云濯是心软的。
他也意识到这一点。但心里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他和云桓，云宣秋等人不一样，云濯越表现出和普通小姑娘相差无几的性子。他对云濯就越放心。
京都不需要一个手腕心性都出众的女子。
如今的京都虽然处处暗流涌动，但各方相互倾轧下，竟也诡异地维持着一种十分脆弱的平衡。
这种平衡的脆弱之处在于，哪怕有一个人加入到其中来，它就会很快被打破。
“七叔你在听吗？”
谢玠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少女。淡笑道：“在听。”
谢庭琚于是继续说。
她和谢玠一向不大亲近，倒没有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谢玠这个人太难亲近了。他对什么都是淡淡的。无论和他说什么，好像都可以，但都只能说一两句。
可是谢庭琚前些天来给他送过诗集之后发现，他居然也知道云濯，甚至对她观感颇为不错。
这让谢庭琚很开心。于是她今天又来找到他，主动对他说起萍水园里西冷诗会的光景，自然也说了云濯与郑素晴的事，包括后来云濯要她转告郑素晴“树大招风”。
谢庭琚也是聪明的，但她不及谢铮云，是以虽然她在谢家年轻一辈里已经很出众，但眼界和见识并没有培养起来，她没有足够的政治嗅觉支撑她来理解这四个字。
所以她想来问问七叔。
谢玠年纪轻轻便已经位极人臣，谢庭琚对他是很信服的。
谢玠却想，他果然没有看走眼，云濯是很聪慧的。
才气可以培养，但是灵气却需要天生。
云濯是有灵气的。
他眼眸温和，正好这件事他也想和侄女说一下。
……
郑素晴耐不住性子，第二天就拿着名帖登门拜访了。
云濯亲自接待了她。礼尚往来地带她看了看云府池子里望着的鱼。
她没什么事就喜欢喂鱼，池子里的鱼被她养的胖乎乎的，看起来好像在水里游着都很是费劲。
郑素晴却觉得可爱，不过云濯的话始终压在她心里，她笑不出来，不过在池边立了会儿就直奔主题：“四姑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郡主愿意听吗？”云濯已经猜到，郑素晴今天来找她就是为了这件事。
郑素晴呼了口气：“自然是愿意的。”
“那么，不管我说什么。郡主都要好好听下去，可不能我话说到一半，你就急切地否认亦或者打断。”云濯温温柔柔道。
她昨天因为岳莲红生了很久的气，现在气还没有消下去，郑素晴来请教她，如果态度不好，她很容易会再生气。
气大伤身，所以云濯觉得自己要事先和郑素晴说清楚。
她与郑素晴之间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所以郑素晴虽然身份比她高。但她仍然不卑不亢：“如果郡主不能答应我，就请先回去吧。”
言下之意便是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能做到了你再来找我，否则你就去找别人问吧。
郑素晴听懂她的话，咬了咬唇。
一时真想就这样一走了之。
上次她在皇宫里主动放下身段，有意结交云濯时，她也没有觉得是处于下风的，反倒觉得自己有几分礼贤下士的气度。可今天站在云濯面前，听着她的要求，她忽然却觉得自己的地位低了下去。
好像自己并不是大邺的郡主，不是郑氏嫡女，只是一个普通的，和云濯地位相当的女子。
可是她认识这么多人。比云濯出身更高贵，比她更有才学的也不少，却只有她和太子表哥说过一样的话。
这又让她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好，我答应你。”她说道。
云濯于是为她解惑：“树大招风你不能理解，那么芝兰当路，不得不锄呢？”
“郡主虽是女流之辈，但是心怀家国，胸有丘壑，云濯是很敬佩的。西冷诗社在你的组织下，做了很多实事，这也是整个朝廷都有目共睹的。”
“可是郡主有没有想过，你和诗社的出现，挡了太多人的路。”
郑素晴望着她，面有气愤之色，却不说话。
云濯想到自己方才所言。以及她心不甘情不愿答应下来的神情，忽而一笑：“你说吧，不算打断。”
郑素晴于是像解除了什么禁令似的，问她：“我就是为了挡他们的路啊，有什么不对吗？”
“你的心当然是好的，但是方法错了。”
……
谢庭琚很不明白。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她们做的是为国为民的好事，怎么会错？
“为什么错了呢？”她问谢玠。
谢庭琚年少。所以她不懂为什么上位者对待下面的人要恩威并施，也不懂为什么朝廷的官员对待政敌要刚柔并济。她只觉得，唯有坦荡与磊落。才能使得奸官佞臣畏惧，邪祟不敢近身。
但是云濯懂。所以她才能看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谢玠看向侄女的眼神愈发温和：“你们错在高估了人性。大邺律法严苛。那些贪官污吏有一身官袍做遮掩，但实则与土匪草寇无异，做的都是些刀口舔血的勾当。他们是亡命之徒。”
“你们的诗社有名声。主办人譬如你，譬如康乐郡主，也是权贵出身，有身份。所以能威慑他们。但你们能威慑他们一时，不能威慑他们一世。”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他们不会甘心长久地活在你们的威慑之下。”
“可是郑氏与谢氏这样的庞然大物，也是他们能轻易撼动的？”
在谢庭琚问谢玠的时候，郑素晴也这样骄傲地问云濯，话语间完全不掩饰她对郑谢两大世家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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