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濯站在门口，听她说完了才走进去。
岳莲红见着她来，哽了哽，一瞬间气焰矮了下去，像见到天敌似的，怯怯问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觉得一个人吃这些菜浪费，想把菜送到府中各院主子那儿去？”云濯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
然而她也并不是有心问她，说完之后，只顿了顿，又道，“既然觉得浪费。何必大费周折送到旁的院子里，你院子里不是就有人吗？让侧云侧雨她们坐下来和你一块儿吃，有这么难吗？”
“那怎么一样！她们可是下人！”岳莲红涨红着脸，“好。我知道你现在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看不起我这个从乡下来的姨母，但也不用这么折辱我吧？若真是看不惯我，我走便是。”
伺候在翠微居里的侧云侧雨，原是从正院拨过来的，本来她们来了这里心中便很不服气，这时候又听见岳莲红这样轻贱她们，顿时也含了泪。齐齐跪在云濯面前，声泪俱下道：“四姑娘，我们……”
云濯亲自将她们扶起来，道：“我记得你们原是伺候母亲的。今日便不用再在翠微居待着了，回去伺候母亲吧。”
她说完，转过身来，又不疾不徐对着岳莲红道：“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不明事理，却没想到你实则是个蠢物。不吃是吗？红袖，将这些饭菜倒了。”
红袖低声应是，看起来颇为熟练地走到岳莲红面前，将桌上精致的盘子端起来，虚晃了一下，岳莲红以为她要把菜倒在自己的衣裙上，下意识别过头。
很快，她听见菜倒在地上发出的响声，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脸红的同时又觉得一阵难堪压在心头，她怒目注视着云濯：“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称你一声姨母并非真心将你当做长辈，只是礼法如此，我该这样称呼你。可你是不是也该看看自己，哪里有一点做姨母的样子？你问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希望你看清自己的位置。”
云濯这会儿倒是收了怒气，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淡地看着岳莲红：“要想别人看得起你，怎么也要做些让人看得起的事吧？我不管你是真蠢还是假蠢，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必须掂量清楚。”
岳莲红想到她白天对自己表现出来的强硬态度，心都快跳漏一拍，但仍然强撑着没有开口。
并非是她不愿意开口，只是她太清楚自己，一开口，就会暴露出来她已经服软的事实。
云濯说完，看着院子里的人，吩咐道：“以后她要是不肯吃，就像我今天这样，直接把饭菜倒了。你们也不用收拾。”
院子里前来观望的下人俱是屈身应下，又目送着她离开，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才站起来。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前来劝岳莲红吃饭，她呆呆地跌坐在椅子上，望着眼前一地的污秽，只觉得恶心不已，张嘴就要作呕，但是干呕了几下，胃里都泛出酸水，却因为一整天没有进食的缘故，什么都呕不出来。
她没办法就这么离开云府的。她身上的盘缠在今天早上进京都时就用完了。
院子里的下人得了云濯的吩咐，在她走后便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也没有人来收拾这一地的狼藉。
已经是快入夏的时候。就算是到了晚上天凉了些，但到底也还是闷热的，岳莲红坐在椅子上，还没有想清楚自己怎么忽然就落到了这样的境地，忽然就听见蚊子嗡嗡的响声，抬眼看去，几只蚊子围着地上的饭菜飞来飞去，那股味道更是难以形容。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好像在下一瞬又要升上来。她看了眼空落落的院子，想起来云濯临走之前的话，知道不会有人来帮她收拾了。
但约莫是云濯今天狠狠打了她的脸，她倒也老实下来，没有再作妖，径自去寻了扫把将这里打扫干净，又就着下人送来的热水洗漱一番便倒在了床上，沉沉睡下。
第二天一早。新来的大丫鬟清明从厨房取了饭菜来，一屉蟹黄汤包，一碗干贝瘦肉粥，四碟小菜，两荤两素，并一碟干果蜜饯，一碟时兴点心。
这时候岳莲红倒是不说铺张浪费了，拣着喜欢的吃了些，剩下的便放在那里。她知道很快清明就会收拾下去。
听见今早起来岳莲红没有闹，云濯松了口气，这才开始吃饭。她只向学宫告了一天的假，吃完饭就要回去。
临走前她还是放心不下岳莲红，到正院里去见了回温氏，开门见山道：“我不在的日子里，我那姨母就劳烦母亲费心了。倘若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母亲也不必纵着她，亦或者考虑我的感受，该如何便如何。”
温氏也听说了她昨天在翠微居里的言行，将青婵奉上来的血燕羹放在手边，慢条斯理道：“好。我知晓了，你去吧。”
……
“要我说，乡野出身就是乡野出身，即便自己学了个凤凰模样，但也改不了是从麻雀窝里出来的事实。”魏嫣然坐在窗下的书案前，手里拿了本书，这般场景原该是十分动人的，可是她的五官却因为讥讽和奚落的神色有些微微的扭曲。反而让她只剩下刻薄，毫无美感可言。
在她面前坐着的，是来寻她上射课的同窗。
赵玉萤离开后，她便和她们在一处。又因为她身份高些，是以这些人都愿意捧着她。这会儿离上课还有些时间，她和她们相处得还不错，自然也就愿意和她们一块儿分享自己遇到的好玩的事情。
“那女子当街拦了我的马车。问我可知道云府该怎么去时，我就知道，这样的人到了云府，有云濯头疼的了。”
蠢得这么别开生面。也算是一种本事。
“算算时间，她该回来了吧？”她站起来，十分开怀地对屋子里的同窗道，“走吧。我们去上课。”
旁人不知道赵玉萤如何休学回去了，她却是知道的。不过那是因为赵玉萤对云濯下手在先，也算是因果报应了，她却不同，不过是当了回好心人，云濯就算知道是她为那位岳姨母到云府去使了点力，也找不到理由对付她。
想到这里她心情更是好上了几分，对几位同窗道：“正好今日下午有闲暇，中午我请你们到四方居用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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