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七想到她方才说的“看着血怎么也止不住地流出来，直至最后全身发冷地闭上眼睛，结束你短暂的一生”那一番话，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丝毫不怀疑云濯的心性与手段，也并不想见识。
她道：“属下知道了。”
云濯听见她的自称，脸色也缓和了些，道：“平常你就还是跟着我，保护我的安危就行了。你放心，你的命还是你自己的。我不会要。如果有一天我遭逢大难，我准许你自行离去，不必顾我。”
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云七总归是谢过了她。
很快，山枝巷里发生的一切就被谢玠知道了。
他将手上的字条展开，推到闻吕面前，道：“看看？”
闻吕拿起面前的字条，只见上面一行潦草的字迹写着：“劳烦大人安排几名醉汉予我。”
“所以，她早就设计好了这一切？先告诉您她会走山枝巷那条路回去。然后再借着买花灯的由头写下字条请您安排醉汉，如此一来，便能借着被醉汉轻浮的困境逼暗卫现身。”闻吕仍然处于惊诧中。
底下的人跟着云濯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是他们等了这么久，才终于等到她显露几分真面目，按理来说应该觉得松了口气，可平素听说的都是她每天按部就班地去勤思园上课，然后去膳堂用饭，完了回兰斋躺着，业余消遣就是和同窗们斗一斗嘴。乍然见识到她的另一面，闻吕反而觉得不真实。
“我早就说过，她不是个简单的。”谢玠笑了笑，眉目间沾上些灯辉的暖意，衬得一身霜寒色也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闻名临遥，人称有鬼算之才的山舟先生，前些日子来了京都。”
“你可知道第一个找到他的人是谁？”
谢玠这样问，很明显这个问题的答案对闻吕不会太友好。
他眉毛一抽，问：“是云四姑娘？”
“倒也还不算太蠢。”谢玠道。
闻吕实在想不通：“可她一个久居深闺的小姑娘，怎么会知道山舟先生是谁？”
青瓦问道唯两算，朱门寻心余三贤。
大邺文运昌盛。到乾元年间，名声大噪的有五位：神算泽元，算天地变化，混沌因缘；鬼算山舟，算世道人心，穷达际会；诗贤一白，笔惊风雨，诗成摄魂；画贤雁逢，墨落悲喜。画成夺魄；乐贤问渔，乐声绝妙，音出可泣苍生。
这五位中，神算与鬼算隐姓埋名，居于山林，不问世事多年；而诗贤，画贤与乐贤却是时常出入高门世家之间。故而有青瓦朱门一说。
这些都是已经成名已久的贤达之人，云濯听说过他们的名号很正常，可她怎么能有本事在山舟先生甫一入都。就得到消息前去拜访呢？
虽然云濯是暮归柳的学生，可也没听说过这山舟先生与问渔先生有过交情啊？何况如今的暮归柳，早已经不比当年，若是曾经的他，或许还能和周正坤相提并论，可现在他纵有大才，却也没了当初惊艳世人的高技，一曲泣苍生，终成绝响。他与周正坤，更没了结识的可能性。
谢玠对他的疑问并不放在心上，只淡淡道：“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语罢，他又是一笑：“咱们这位四姑娘。本事想必大着呢。”
闻吕倒是很认同他的话：“倘若本事不大，怎么能诓得您连街边的馄饨都入了口呢？”
如果有人跟他说，看见不食人间烟火的谢大人与一个女子坐在街边的馄饨摊，他肯定会以为这是自家大人动了凡心，这才也从云端跌落下来，做了个俗人。但换成是云四姑娘，这又不同了。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依云四姑娘的精灵古怪，当是自家大人着了她的道。
果然，说到这事，谢玠便面色不虞地看了他一眼。
闻吕讨好一笑，问：“那花灯，大人准备怎么处置？”
原本就是只能显一时新鲜的玩意儿，一晚过去，本就做工拙劣的花灯看起来更劣质了。更何况送这只花灯的人。真心没有几两，反倒借着它达成自己的算计，其心其态，简直可恶。
谢玠抬手，刚想说扔了，却在话到嘴边时忽然改口：“……留着吧。”
总会派上用场的。
“我去趟学宫。你有事吗？”谢玠问道。
闻吕知道他这是打算又要去和云濯过不去了，于是十分喜闻乐见地打算去凑热闹，热切道：“您说的事都已经吩咐下去了。眼前难得有闲，不如卑职陪您一道过去？”
谢玠轻轻“嗯”了一声，两人从谢府到学宫时。云濯正在满屋子地找罗袜。
因为兰斋离学宫里的浣衣坊太远，比从兰斋到松斋还远，为了避免两个丫鬟奔波。云濯和裴菀音就商量好，两人的衣物三天送过去一次。今天又到了要让扶绿，红袖两人把衣服送过去的日子。但是这两个丫头早上没吃饱，现在约着去了膳堂，云濯只好自己亲力亲为收拾衣物，只是她收着收着，却发现有只罗袜找不着了。
等好不容易找着了，两人却还没回来。正好云濯觉得闲着没事，于是决定将这些衣服直接拿过去，若是路上遇见了从膳堂回来的红袖和扶绿，就把衣服给她们。没遇见就算了。
她端着木盆，裴菀音却觉得没这个必要，劝她：“你等她们回来送过去不一样吗？”
“可我自己送过去也一样的呀。我这不是无聊吗？”云濯知道裴菀音的想法，她是主子，怎么能做下人的活计。
可是她从小跟着莲青长大，家里就只有一个做粗活的老嬷嬷，莲青不喜欢带她，她就经常和老嬷嬷待在一处，嬷嬷在灶头烧火，她就把柴火堆在一起；嬷嬷浆洗衣裳，她就蹲在青石板上也跟着去搓衣角。
在她看来，很多事情有下人做固然好，可若是没有下人，自己也是做得的。
裴菀音见劝不动她，于是便不说话，继续做自己的功课了。
云濯则抱了木盆出去，却万万没想到刚走出兰斋没两步，就遇见了谢玠。
她刚想打招呼，就看见谢玠往后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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