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濯也觉得这事未免太荒谬了。
但她又想起前世赵玉萤在国公府给谢玠下药的事，不不不，这怎么能一样呢？好歹国公府是她的地盘，有什么事家里人还能帮忙遮掩一二。
可这学宫里可没那么多自家人，反而多的是喜欢看热闹的，落井下石的人。
裴菀音这会儿也觉得不好了，她腿蹲得有些麻了，挪了挪了身子，刚想同云濯说不然我们走吧。结果一个没注意脚下被石头绊住，猛地摔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完了。云濯捂脸想到。
果然很快赵玉萤就提着裙角从院子里跑了出来。临走之前朝他们所在的地方望了一眼。但是天色这么黑，她应该没办法看见她们，云濯苦中作乐地想。
没多久，便有值守的侍卫提着灯笼过来，将她们两个小姑娘带到了灯辉通明的院子里。谢玠将手里的书放在桌案上，神情轻淡地看着她们：“天色已晚。公主与四姑娘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裴菀音笑道：“我……我们只是出门赏月，一时走岔了路。这才来到谢先生的居所，谢先生莫要见怪。”
“出门赏月？兰斋离这里要走两刻钟，公主一句走岔了路，是否说得太轻巧了？原先陛下在宫中只担心公主在学宫能否潜心向学，今日过后，恐怕还要担心公主日后会不会走岔路，由此可见，为人父实在辛苦，还望公主能体恤陛下，用功读书。”
他这一番话可谓四两拨千斤，直将裴菀音说得满面通红，不敢应声。
偏偏谢玠这人趣味实在恶劣，起身取了戒尺来，问：“公主可省得了？”
裴菀音以为他要罚她，怯怯生了手出来，点头道：“谢先生教诲，长欢省得了。”
谢玠却道：“今日臣不罚您，还请公主在外稍事等候。容臣与四姑娘说几句话。”
裴菀音担忧地看了看云濯，谢玠见她不走，拿木做的戒尺在桌上敲了敲。
他在尚书房积威甚久，再加上这个动作里含有的威慑和催促的意味，更让裴菀音心慌。她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来到廊上后，便有侍立的下人将门关上，教她无法探知屋里的情形。
云濯看见谢玠手里那根戒尺，忽然福至心灵问道：“您不罚公主。莫非是要罚我？”
谢玠反问：“四姑娘认为谢某不该罚你？”
他确实是生气的。一方面，他其实乐于见到她这样行差踏错——和公主一起夜闯男子居所，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姑娘会做的事情，这让他觉得，他此前所设的提防心思，甚至一些试探，都是不必要的。她毕竟是暮归柳的学生，单这一点，他便很愿意放她一马。
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生气。他已经不止一次告诫过她要守规矩，要谨言慎行，可她仍然如此胆大妄为，完全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云濯哪敢说话？
她还没有愚笨到不知好歹的地步，自然不会问要说起不守规矩分明是赵玉萤最该罚，你如何不罚她这样的问题。她与谢玠之间，有师父这一层情分在，师父离都之前曾说过让他有事尽可寻谢玠，言下之意便是他不在的日子里，谢玠也会代他管教她。
赵玉萤什么都没有。
她闭上眼，脸上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伸出手道：“我没什么好认为的。谢大人要罚便罚了。”
谢玠举起戒尺：“这一尺打你屡教不改。你与公主趁夜窥视男子居所，可是世家贵女所为？”
他说完，云濯手心猛地一震，痛感瞬间蔓延。她觉得手心火辣辣地痛，眼泪都被痛出来了。但是谢玠没有说完，她便仍然伸着手，不肯缩回去。
谢玠放下戒尺，云濯仿佛听见他叹了口气：“怎的这般娇气？”
但他声音很轻，云濯又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她抬起朦胧泪眼，依稀看见他转身拿了什么东西走过来，又将她的手按在桌上，顷刻间，手心的痛感被一阵清凉覆盖。她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擦了擦眼泪，瓮声瓮气地同他道谢。
谢玠受下，又问她可记住了教训没有？
她说记住了。
谢玠又问她可知道了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没有？
云濯点头。
其实谢玠这一尺打得一点都不疼。她就是许久未曾被打过了，觉得很有些丢脸，这才受不住地哭了出来。
她现在反应过来，感觉有些丢脸，于是一直冷着张脸，谢玠说什么。她便答什么。看起来十分乖巧，但谢玠觉得她分明是在生气。
可他原打算打她三尺，如今已经减了两尺。她居然还生气么？
他将药膏推到她面前，道：“拿回去擦吧。”说完，又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他才打过她这么快又给她伤药，真称得上是天底下一等一心软之人。
云濯却不肯收，她自认为是该要有些骨气的。现在接了谢玠的示好，岂不就意味着她服软了吗？
谢玠有法子治她。他只问了一句：“你应当不希望暮先生知道，他的爱徒夜半三更孤身来我的居所探访我吧？”
云濯：？？？哪里是夜半三更了！更何况长欢公主她不是人吗！！！谢玠你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鸡贼！！！
在心里狠狠骂过谢玠之后。云濯才低眉顺眼地接过药膏，再次瓮声瓮气地谢过他。
在这时候，谢玠才真正觉得，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尽管他知道，这只不过是一时情形如此罢了。但是这种能将她牢牢压制住的感觉，却让他忍不住会心一笑。
云濯很快拿了药出去，裴菀音见她眼眶都红了，焦急地低声问她：“他打你了？真对不住，这回是我连累了你。”
云濯摇了摇头。
尽管是因为和裴菀音一起过来被他捉住了才矮了一尺，但她知道，就算不是这次，也还是会有下次的。恐怕谢玠早就想找借口教训她了。
“我只担心，待会儿我们出去，赵玉萤躲在外面看到了，以为我们是跟踪她过来怎么办？”云濯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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