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濯回到妙华寺后，便从济明那儿取了画打算回府。
只是没想到，方出了济明的禅院，又遇着谢玠。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云濯避无可避，轻声唤道：“谢大人。”
语罢，就要从他身边走过。
谢玠却叫住她：“山寺风光甚好，四姑娘若无他事，不妨与谢某走一遭？”
若是平常。云濯自然会答应，她想和谢玠打好关系，莫说是走一遭。就是他说要促膝长谈，也是使得的。
可今天见了裴宴，她已然提不起精神再应付任何人。
她仰起小脸，问谢玠：“我要是有事呢？”
谢玠眸光淡淡：“恰巧谢某今日带了些人手来，四姑娘有什么事，想必他们很愿意效劳。”
红袖被他的人拦在后面。寸步不得上前。
云濯望着他无悲无喜的面容，心下忽然生起一种无力感。
“我忽然想起来，好像又没有什么事了。不知谢大人是想去哪儿？”
谢玠见她妥协。微微一笑，他道：“随意走走。”
其实也并不是真的想和她赏赏这山寺的光景，只是听说了裴宴来见她之后，想要和她说说话罢了。
他想不明白，她身上究竟有怎样的过人之处，竟使得裴宴与澈时皆为她倾倒。
两人缓缓地走着，并非是先前云濯所走那条宽阔的林道，而是另一条更僻静，也更狭窄些的山路。
山路上铺满枯枝落叶，高树夹道的路旁有杂草丛生，山腰上樵夫伐木的“钲钲”声依稀回荡在山间。
谢玠问她：“上一次，你来谢府，希望我出手为你阻绝裴宴向云府提亲的门路，可前些天我的人忽然报信，说是裴宴仍旧不死心，意图找你在学宫的同窗牵线，想见你一面。”
他神色寻常，说起这事时既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冷淡。只是一味的平静。即便云濯在听见“裴宴”这两个字时便下意识抬头去看他的脸色，也看不出个什么究竟来，自然不知道他这话里真假掺半，兼有遮掩。
这时候她已经平复下来，是以也能如常回答谢玠的话，更何况她知道，谢玠这样手眼通天的人物，她根本瞒不住他。
她声线漠然，道：“是。在我到济明大师禅院之前，已经与他见过了。”
“他缘何这般放不下你？”谢玠眉梢微挑，虽然这般问，却也没有想过要从云濯这里得到答案。
云濯不想再说这个人，有了与他玩笑的心思，眼波流转，哂然一笑：“许是因为小女子我生得丽质天然，艳色裴回罢？”她踮起脚，一张俏脸生生逼近谢玠。娇声宛转，“谢大人说呢？”
谢玠猛地被她捉弄，虽然仍旧持心清正，但她凑过来那一瞬，神魄微荡却也作不了假。
但正因此，他才更觉得恼怒，连带着声音都重了几分：“竟不知四姑娘在外，也如此放浪？”
云濯听得好笑：“若非知道谢大人一贯的圣人做派，云濯也不敢行此等促狭事。但放浪一词，我却不知从何说起。我一未动手宽衣解带，二未口出淫词浪语，不过是问谢大人以为。奴家究竟有几分颜色罢了。如何就放浪了？”
从上次她问谢玠“若是你想，我也可以对你好”这话，她就看出来了，谢玠看起来冷冷清清，实则不过是只纸老虎。眼下他连她稍微亲近些的言行都觉得逾越了规矩，那日后成了亲，夫人来服侍他安寝，他岂不是要将人压在床上同她说“夫人，你我这般，有失体统”？
真是个呆子！
谢玠冷着面色，觉得云濯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柔顺嘉仪，反而十分的顽劣不堪。裴宴不是好色之人，但也不会偏喜她这般顽劣模样吧？
“看来四姑娘在章鹿学宫这些天，还是没学会什么叫谨言慎行。”他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过身往回走。竟是将云濯抛在了身后。
云濯用鞋尖踢了踢地上的石子，低声道：“我便是学不会，你又能耐我如何？”
她终究不敢和谢玠正面刚，是以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谢玠听见。
但她却不知，谢玠耳力过人。更遑论两人离得不远，自然将她不服气的话语听在了耳中。
很快云濯就知道谢玠能耐她如何了。
他居然来了章鹿学宫！
一番打听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谢玠被皇上派来章鹿学宫考察他们的学习进度和先生们的授课情况。一言以蔽之那就是，这段时间他都要和他们一样住在这学宫的斋舍里了，听说院长已经将院子让了出来。奈何谢玠觉得他的院子酒味太大，不肯将就，院长这才找了工人来为他重新修葺另外一处荒废了许多时日的院子。
但是云濯还是觉得这事简直魔幻现实。谢玠可是当朝首辅，统领百官之人，天下民生大事乃至边防机要俱须他拿主意。他能有时间和精力陪他们这群小孩过家家？
裴菀音叹了口气，道：“我一向知道父皇体恤谢先生，没想到他能这么体恤。”
云濯：？？？真的是体恤不是厌弃吗？这一招怎么看都像是皇上不耐烦谢玠，这才想了个眼不见为净的好主意啊。
看出她的疑惑，裴菀音解释道：“朝中太平得很，边关也没有战事，百姓和乐，臣子闲适。一开始父皇还以为这是下面人欺上瞒下，才营造出这样一番氛围，所以他短短两年已经微服私访三十一次，最后得出结论，是因为他上位以来太励精图治，所以才导致现在没什么事做。他已经闲到在金銮殿上要给臣子的公子千金指婚，自然也担心谢先生会没事可做，这才给他分派了差事。”
……那可真是太体恤了。
“不过，你与谢大人？”云濯听见她对谢玠的称呼，问道。
裴菀音答道：“我在尚书房时，谢先生也曾为我授课。”
云濯同情地看着她：“原来你和谢大人之间，居然还有这样的孽缘。”
“能得谢大人授课，是我的荣幸……”等等，怎么就成孽缘了？裴菀音呆呆望着她，忽然见她眼神中透露着同情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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