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濯一行人到勤思园里的时候，大多数学子已经到齐了。
裴菀音拉着她从后门走到最后一排坐下，云宣和则是去寻了相熟的好友。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便有那等年纪轻些，好凑热闹的小姑娘拉着左右说话：“你们说，今日来给我们授第一堂课的先生会是哪位？我听说有位姓张的的先生，待学生很是严苛。要是你我落在他手上，那多可怕！”
云濯垂眼，想起云宣穆与他说过的。有位教术算的张先生，确实严苛。
她说完，便有人宽慰道：“赵六姑娘聪颖好学。便是张先生严苛，想来也不会过分苛责你。该担心的应该是我们才是。”
裴菀音循声望过去，转过来对云濯撇嘴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赵玉萤。这人一贯做作得很，她下一句肯定要说‘哪里哪里，我天资愚钝。只能于课业上用功些，还谈不上聪颖好学’。”
果不其然，紧接着就听那姓赵的小姐道：“哪里。玉萤天资愚钝，谈不上聪颖好学。”
虽有出入，但是意思相差也不大。
云濯笑了笑，问道：“你不喜欢她？”
许是权势中娇养长大的缘故，这位公主骄傲的同时也注定了她身上有种喜恶分明的单纯气质，从来不屑于与谁逢场作戏，喜欢讨厌都明明白白摆在脸上。
也就只有金尊玉贵的皇家公主，才能有这样的底气。换成寻常的世家女，与诸位贵族小姐交好还来不及，便是不喜，明面上见着也还是得一团和气地姐妹相称。
裴菀音点头道：“是不喜欢。以前我还在尚书房读书时，她是母后为我挑选的伴读之一。这人十分恶心，每次母后问起我的课业，她就极力吹捧我，如果不是因为我有那么点自知之明，说不定都要以为我不是什么公主，是文曲星下凡了。”
“可每次在尚书房也好，回头父皇抽查我的功课也好。她嘴上说着自己驽钝，可实际上呢？每回都卯足了劲儿想要争得头筹，争完然后继续夸我冰雪聪明，别提有多讽刺了。”
云濯神情复杂。
裴菀音看见她柳眉微蹙，问道：“你也觉得这事挺糟心的，是吧？”
云濯想了想，道：“是挺糟心。”
而且这赵姑娘怎么听起来这么不聪明？她真没想过自己是给谁当的伴读吗？
赵玉萤正受着众人的奉承，忽然抬眼看见坐在后排的裴菀音。她咬了咬唇，昔年在尚书房时。裴菀音总是坐在第一排，她不喜欢读书，上课时也常常打瞌睡，许多次被先生叫起来回答问题时都是一问三不知；反观她，每天听学都十分认真，先生布置的功课也完成得很漂亮。可即便是这样，也掩盖不了她只是个伴读的事实，因为仅仅是个伴读，所以那人从来不会多看她一眼。
而今天。她终于成了众星捧月的那人，身份尊贵的长欢公主却坐在角落无人问津。但因着那人不在，她心里竟没有什么畅快的意味。
她拨开众人，去到裴菀音面前，福了福身，柔声道：“公主怎么不到前面去坐着？”
裴菀音懒懒看她一眼：“不想去。”
赵玉萤习惯了她这副模样，从她在尚书房做伴读时，她就知道裴菀音是个对谁都热络不起来的性子了，这也正常，她毕竟是得宠的公主，就算是天天摆着张冷脸，一样有大把的人前仆后继地去讨好她。
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转头看向她旁边坐着的人，问道：“这位是？”
裴菀音凶狠地抬眼，目光里甚至带了些警告的意思：“本宫的表妹，云濯。”
云濯对她浅浅笑了下，然而这笑意仅仅是挂在唇边，神情却依旧冷淡。
赵玉萤呆了下。她这是第一次见到裴菀音这般模样，然后她很快想起了云濯这个听起来有些耳熟的名字，背后代表的人事。这时候再看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赵玉萤越看越觉得她身上有一股足以夺魂摄魄的风流艳色，真正美到令人不敢直视。
她面上仓促地挤出一个笑意：“原是云四姑娘，久仰了。”
云濯颔首，正想应答，手背上却被拍了一下，她顿时收住了话头。转眼便看见裴菀音紧紧地盯着她与赵玉萤。
云濯想，她大概是能明白裴菀音这种紧张是哪儿来的。
不再在宫中裴菀音的伴读之后，赵玉萤回到世家中，处处是被人捧着的，不管是真心或者假意，旁人听说她曾入过宫做过公主伴读。待她态度总是会亲厚些。她已经许久未曾像今天这样被人冷待过了，不过是一会儿时间，她就有些撑不住。但仍然保持着基本的礼仪对两人道：“先生应该快来了，如若公主与云四姑娘没有旁的事，玉萤便先过去了？”
裴菀音是懒得做面子功夫的。听她这样说，索性连话都不说了，点了下头便算了事。
赵玉萤刚走。她就对云濯抱怨上了：“你对她这么客气作甚？”
云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觉得相比起赵玉萤的态度，她已经十分无礼了。
“你是我表妹。就算你不搭理她，她也不敢说什么的。”裴菀音又道。见云濯面上没什么表情，她声音低下来，总算对她说了自己讨厌赵玉萤的真正原因，“我早就猜到了。你和我亲近，她肯定是要来找你说话的。从来都是这样，我有的，她都要抢。”
无论是一块玉佩，还是一张古琴，亦或者是她身边的玩伴，但凡能抢得走的，赵玉萤从来不会手软。
明面上谁都知道她是公主，世家命妇高门子弟见着她，俱要让她三分。可私下里呢？她生母早逝，又没有兄弟做倚靠，赵玉萤却有个做淑妃的姑母，连皇后有时候都要避其锋芒的淑妃，手段岂是她一个无势的公主可以比的？
赵玉萤想要什么，她还不是只能让出去？东西其实不算贵重，玩伴少一个她也不稀罕，可她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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