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说笑了，再好的茶，若没有好水相配，也只是白白浪费。这茶不过是普通的茶叶，煮茶的水却是从西洲运过来的，储在白玉瓶中的上阳春雪。这才将这茶煮出了十分滋味。”云桓推辞道。
那长衫文士面上笑意更甚，语气中不免带了些自得道：“大邺第一等风雅之物，上阳雪占其中一样。云大人好眼光。”
上阳处于南地，每年三月桃李芬芳之时。便有白雪扑落，其间景色为世所罕见，花枝秾艳。春雪素白，怎一个风雅了得。每当这时，便有许多文人纷纷赶往此地，只为亲眼见一见那奇绝美景。
而后更有人将上阳雪与临遥茶，奂陵瓷，西洲曲并列为大邺一等风雅物事。
文士话锋一转。又道：“人说南地美人众多，而南地美人又以上阳最佳，可我方才隔着门帘远远瞧见四姑娘。方觉此言浅薄。”
他早前亮了身份，便一直在等云桓问他的意图，可惜对方一直按兵不动，眼下看来只能他先发制人。
只是……他皱了皱眉。他在上阳时，与王府诸位僚属都觉得王爷还是该迎娶一位品性高洁，德行出众的世家嫡女为妃，奈何他却坚定不移，只要云府四姑娘。
他两日前来了京都之后，便一直私下打听这位云四姑娘的事迹，关于她的传闻众多，不过也没什么，只是他方才见了人，方觉这婚事愈发不适宜。
若要为妃，容色形貌在其次，首先要看的，还应该是女子的才学德行，与治家管账的本事。他早听闻那云四姑娘容貌姝艳，当时却并未放在心上。而今一看，才知道什么叫做百闻不如一见。
可这生得未免也太姝艳了些，若做侍妾，甚至侧妃倒也未尝不可，但依正妃来论，却是有些轻佻了。
联想到市井有传闻说琅琊暮先生曾经教导过她，只是前几日似乎是被气走了这事，他更觉得这桩婚事实在是……
奈何他一个谋士，于朝堂政局上倒也还好开口。而这府宅私事就不是他可以染指的了。
想到这里，他又道：“话已至此，我便开门见山了罢。不知云大人如何看我家王爷？”
云桓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霎时两滴茶水从杯中飞溅出来，落在他手背上。
他看向面前的文士，道：“端王其人，温润如玉，才高八斗，自然是极好的。”
文士摆手道：“云大人这话便有些见外了。今日端王不在。你也不必与我打哈哈，你我都知道，这些不过是外人为了攀附端王说的违心之话。云大人位高权重，便不必学那些人做派，尽管直言便是。”
“这便是老夫心中所想。”云桓仍旧道。
文士叹了口气：“既如此，褚某便再问一句，大人以为，我家王爷可堪为云家婿否？”语罢，他紧紧盯着云桓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点微小的神情变化。
端王要做云家正儿八经的女婿，便只能娶云濯为正妃。
云桓好歹也是几经宦海浮沉的老油条了，再加上对这事早有预料。此刻虽然心中震惊，但面上却滴水不漏：“这……恐怕云家没这个福分。众所周知，云家只有一个庶女，虽然我与夫人都将她视作掌上明珠，然而这也掩盖不了她乃庶出的事实……”
这话里的推拒意味便很明显了：既是庶出，怎么能做王府正妃呢？
“我家王爷说了，身份之见，门第之别，这些都不重要。若真要论起来，他是天潢贵胄，圣子神孙，这满天下的女子，谁能真正与他相匹？何况他爱重的是贵府四姑娘才学修养，还请云大人玉成此事。”
褚白沙站起来，对着云桓拱手。虽是做足了谦虚的姿态，然而话里话外的强势意味却也没有遮掩一二，只差没在脸上写明“我家王爷一定要娶你们府上四姑娘”这几个大字了。
云桓扪心自问，云家在清河也不过是个二等世家，放在京都更是没法看，他虽然坐到了一品大员的位置。然而在他头顶，还有内阁的几位压着，若说端王是想要拉拢他。也说不过去。
好在如今的大邺已经不时兴盲婚哑嫁，他压下心头的疑惑，并不正面回答褚白沙的话。只道：“下官待小女谢过王爷抬爱，只是小女方今尚未行及笄之礼，要谈婚论嫁。恐怕为时尚早。”
不待褚白沙说话，他又道：“再者说，王爷既然意欲求娶小女。到底这事最后能不能成也还是要看小女的意见，然小女养在深闺十三年，还未曾见过端王，褚先生觉得……”
褚白沙一直以为自家王爷斩钉截铁与他们说了要娶云四姑娘的事，是早与云四姑娘有了往来，今日令他过府提这事，也不过走个过场，怎么听云大人这意思，两人竟是不曾见过面的么？
他愣了愣，很快随机应变道：“不日端王便该进都。届时两位不就有了见面的机会？不过云大人说的是，既是端王意欲迎娶四姑娘，这事怎么也该听一听四姑娘的意见。”
云桓抿了口茶，颔首道：“正是这个理。”
局面至此，褚白沙觉得自己也没有了再待下去的必要，于是朗声一笑，道：“既然已将王爷的话转达，褚某便不叨扰了，”见云桓起身欲送，他抬手制止道，“云大人留步。”
云桓也不同他争，继续坐着品茶。
褚白沙来时是从抄手游廊到书房，走时自然也从这游廊上走。游廊围着飘了浮萍水草的清水池修建，他从这边往院门处走，抬眼便看见有人从那边往书房去，只是那背影，竟有些眼熟。
可他有些想不明白，这是他头一回持着端王府的令牌上云府，缘何会对那背影觉得眼熟？
他收回目光，看了眼云雾浩渺的天，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
而这边，云濯从青竹馆经过书房，到了温氏的院子里，刚进屋就听见她问：“王府派人来提了亲事，这事你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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