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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蛇蔓 四

金銮大殿,烛火通明,皇帝郁宁天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继续批阅着奏章。而一旁伺候的于公公,则一磕一磕地,偷偷打着瞌睡。

隐藏在暗处的姹萝微微一笑,广袖一挥,一群细小的蛊虫悄然飞入殿内,毫无声息,钻入了郁宁天案桌旁的灯里。

郁宁天眉头一皱,警觉地醒来,“什么声音?”

于公公瞬间惊醒,紧张地四下里张望,目光定在了皇帝郁宁天身旁的灯上。

于公公语气惊诧,颤巍巍指着案上的灯,“陛下,陛下快看……”

郁宁天一扭头,赫然发现那灯好似被细沙笼住,灯光变得晦暗。

灯生异相,郁宁天机警地向后挺身,而此时铃声又起。随着铃声的节奏,灯罩上的细沙居然化作了美女的剪影,在灯中幻出各种造型献舞。

郁宁天小心翼翼地凑近,而后逐渐释然。

“不错。”他坦然一笑,坐下欣赏。

与此同时,姹萝如猫般缓缓步入殿内,步子优雅轻软,却又含透了无比的干练。

于公公见状,连忙冲上去要制止,却被郁宁天拦住。

“不用。”李存瑁撑着头,饶有兴致看着。

姹萝一边走,一边摇铃。铃声越来越快,旋即戛然而止,而细沙在铃声消失的瞬间竟然扑入灯火,灯火“忽”地燎大了一下,随后又恢复常态,只留下一道青烟。

郁宁天大笑,“有意思,是你弄的?”

姹萝施施然施礼,眼波流转,媚态天成,“回陛下,正是民女。”

郁宁天似是有了兴趣,盯着她上下打量,“你是谁?”

“民女,姽婳城城主姹萝。”姹萝嫣然一笑,看向龙椅上的人。

郁宁天眯起眼睛,身子向后靠去,心生戒备,“你是宁王的人?”

姹萝摇头,大殿内灯火如昼,照见她如花容颜,“姹萝虽出自姽婳城,却并非宁王之人。”

郁宁天沉吟片刻,“此话怎讲?”

“姽婳城乃武皇所建暗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皇家御用,而非为臣子效力。”姹萝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郁宁天眼中精光一闪,挺起脊背,“你是说……”

姹萝悠悠抬起头,目光对上郁宁天的双眼。

“姽婳城城主姹萝特来明志,愿直接效命于陛下殿下,而非宁王马首为瞻。”她俯身一拜,艳丽无双,却也狠戾无双。

三日过后,晚媚出去采买,等回到客栈的时候,公子却是已经醒了,人靠坐在床头,除了脸色惨白,其它和平常无异,见到晚媚,甚至还笑了一笑。

“我们得马上出发,你回姽婳城,我回京城。”提着大小药包的晚媚听到公子这么说话,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转身盯着月影。

月影盯着自己的脚尖,道:“刚刚京城来的消息,姹萝进宫见了陛下,好像相谈甚欢。就是这么巧,送消息的人刚刚说了这些,公子就醒了。”

公子缓缓从床上起身,月影给他披上大氅,他看着晚媚,柔声,“你去准备马车,到了京郊,我们再分头行事。”

晚媚终于回过神来,将药包放在桌上,“可是你现在正在生死关头,我和……月影,好不容易才想到办法救回你的命,你不能走。”

公子手扶木桌,慢慢地腹痛如绞,双腿一软,只得坐了下来。

月影立刻过来抓住他的手,道:“是不是小腹这里疼痛,蛇蔓正在化毒,你不能走,等过了这个坎,我们再走!”

“再晚几日,等陛下起了疑,你我连带姽婳城,都得完蛋。我不喜欢重复我说的话,去套马车,我们日夜兼程——回京!”

晚媚一向倔强,闻言拦在公子跟前,“公子!没有什么比你的命更重要!”

公子闭了一会眼,等那阵最剧烈的疼痛过去,慢慢又站起身。

“我活了二十多年,死过不下十次。”他道,将手放在晚媚掌心,在晚媚搀扶下走了出去“你信我,我没有那么软弱,无论多难,我都会趟过去的。”

在这之后,晚媚他们三人,真的日夜兼程,赶回京城。

月影驾车,晚媚则不得不在马车里,陪着公子一起煎熬。

公子自是收服了蛇蔓,但是蛇蔓入血,真的就像冰冷傲慢的蛇,一分分的,滑过他每一寸血脉,让他痛苦战栗,甚至产生了幻觉。

他这一生,的确苦长,每一日都步步为营,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杀伐算计。

所以蛇蔓在他身体滑行,他的许多雄心壮志,也都慢慢凝冻了。

在痛苦造成的幻觉中,他来到了彼岸殿的往生池,所有荧蛊在他往生池中央汇集,慢慢清晰,最终竟是晚媚的脸。

他趟着往生池水,一步步走了过去。

脑海中是自己曾经质问晚媚的话:“如果你觉得我是为你去死的,难道不该爱上我,主动把你自己献给我吗?那为什么,我在你的眼睛里看不到那种光,你看长安时候,眼睛里的光?”

这一点曾经的清明让他站住了脚步。

他是郁宁远,宁王郁宁远,他步步为营,走到今天,不是为了一个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的女人。

往生池立刻一片漆黑,晚媚的脸隐去。

公子从弥留的幻觉中醒过来,满身是汗,睁开双眼,看到晚媚正抓着自己的手,眼里也有几分真情。

几分而已,那种共过患难,区别于男女之情的一些同伴情谊。

公子于是慢慢找回了自己,将手抽回,语气冷淡,“据我所知,这世上最后一株蛇蔓,一直在越轻涯手里。”

晚媚知道再也瞒不过他,于是低头,声音几不可闻:“是,我们是在蓝城主的衣冠冢里,找到的这株蛇蔓。”

蛇蔓,代表的是冰冷纠缠,永不原谅。

越轻涯用蛇蔓随葬蓝禾,其实在他心里,也没有原谅过自己。

但是许多年后,再见到蓝禾,意识到蓝禾和公子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他还是一样的反手无情。

凉薄之人,也有凉薄之情。只不过,不会被这区区情爱动摇了方向。

车子一阵颠簸,公子意识到,自己和越轻涯是真的如此相像,不禁在漆黑的车厢里露出了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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